“喂,说你呢,轮到你了,别磨磨蹭蹭的,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呢,不过关,就滚出队伍!”

凌弘收回覆盖在外的神识,涣散的瞳孔也即刻凝实,只见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前方的人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过了关,独留自己一人还傻站着,前方空出了一大段地方,几个玄黑重甲,兽相覆面的兵士依着嵌入地面的巨盾不耐烦的正对自己厉喝。

凌弘拾啜了一下自己身上这一身并不美观的破旧补丁装束,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境况,已经和乞丐无异,但是乞丐也好,其他什么也好,面前的一切困境,终究只是暂时的,凌弘相信这一切终会有好转的时候。

迈动着久站下有些发僵的双腿,凌弘一手握着司马慎遗留的古朴唐刀,一手则将虚弱的霍菁瑶搀扶着,一步一顿的走到了拒马前,和先前杀了中年男人的兵士面对面,只是相比起对方,凌弘这里看到的,只有他雕刻着青面獠牙兽面的铁覆面。

“你的身份册呢,与我看看。”兵士不耐烦的将斩马刀刀刃往地上一插,伸手便打算接过凌弘的所谓身份册,只是在凌弘注视下双方寂静了片刻,他旋即尴尬收回了手,手背有逆刃倒刺的暗金色手甲攥得铿锵作响。

“没有?”兵士怪声怪气的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外乡人吗?”

凌弘不语,深邃的眼眸直盯着那兵士许久许久,仿佛要将兵士的身上看出话来,半晌,他这才微微张开嘴,迟疑了片刻,还是索性摇了摇头。

霍菁瑶套着凌弘过大的斗篷,兜帽盖着头,让人看不见她这时候的状况,那兵士也只是上下打量了两眼,便满无兴趣的将视线转回了凌弘身上。

“那便交钱吧,15钱,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凌弘隔着兜帽轻抚着霍菁瑶的脑袋,眼神之中尽是百般的无奈,他抬起头正欲开口,却发现那兵士将斩马刀擒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个臭乞丐不会有钱的,快滚,免得我脾气上来,又杀一个。”

凌弘的视线无意飘到城门上,那里有一块老旧的牌匾,以飘逸的字体,纹刻着霜阳城三个大字,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顺着城门口往城里看去,可以看见城里零零落落的几个无人光顾的小摊,小摊的摊贩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哈着白气。

“喂,说你呢,又在发什么呆,快给我滚!”

凌弘只觉得自己脖颈前的衣领被一把抓住,一股巨力将他拉向了兵士,此时的他,面对面之间,与兵士保持着不过咫尺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清楚兵士覆面上纹路深处暗藏的污垢。

“喂,别再搞事情了,让他过去吧,大不了,出城时三倍收费不就好了,真是的。”旁边另一个兵士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正抓着凌弘衣领不放的兵士,随口打了个哈哈。

“哼,也好,”兵士像丢垃圾一样的把凌弘推离了自己,生怕自己被凌弘身上的肮脏沾染,“过关一次15钱,三倍就是钱,加上离城的费用,就是60钱。”

兵士说着,从背后木框中随手拾了一块木牌,抛给了凌弘,凌弘低头一看,发现这木牌实际上也只是一块用竹子做成的切片罢了,上头用墨迹写上了数字,戳了官府红印,用细麻绳穿了。

“要出城时,凭这个木牌,交了钱就能够出去,要是到时候没能出示,自然有人会收拾你,快滚。”

凌弘又瞧了一眼那骂骂咧咧的兵士,仿佛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可笑,他将木牌简单的揣在了怀里,便头也不回的挟着霍菁瑶过了打开的拒马,从两边夹道的重甲守卫中走过,进入了城里。

过了城头,迎头便是一股寒风扑面,在这个时节里,这种突兀的妖风,似乎看起来是那么的常见。凌弘将杂乱的衣领紧了紧,握着霍菁瑶的手掌也不自觉加大了力道,生怕放了手,就再也寻不回来。

“小弘子,我们进城了吗。”

霍菁瑶拨开兜帽的帽檐,迷离的眼神抬头望向凌弘,现在的她,如若不是凌弘一直在隔着手传递着温热的内力,恐怕此时已经昏睡过去,发烧,加上长时间的温度流失,足以让一个普通成人一蹶不振,更何况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

“是啊,我们进城了,你生病了,我……我带你看大夫。”凌弘微微苦涩一笑,撩了撩霍菁瑶额前的碎发,映入眼帘中的雪景,和霍菁瑶苍白的脸颊,竟是那么触目惊心的相似,这不禁让凌弘心头隐痛。

进入城内后,便是一条三叉路,三岔路间,坐落着一些低矮简陋的民房。路是简单的碎石路,两旁三三两两的或是开着路边铺子,或者是干脆推着手推车,都各自经营着各自的生意,只是在这路上行人并不是很多的时间,都各自精神萎靡的忙活各自的事情,连一声吆喝都懒得,整条街静谧得只剩下人来人往的踏雪脚步声。

“打扰一下,请问,这城里,哪里可以看大夫。”

凌弘谦恭的站在了一个小食摊前,他的面前是一个半百的老人,相比于其他人,这个老人精气神极佳,看起来精神抖擞得不输给年轻人,虽也是一身简朴的布衣布裤,围着一块围裙,但是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处补丁,看起来也是家境相对于还过得去的那种。

“怎么了,小伙子,找大夫吗?”老人迎了一声,放下了手上的忙碌,看向凌弘,却是眉头一皱,不知是看出了凌弘没病,还是看出了凌弘没钱。

“是,如果知道的话,还烦扰告知一下,我的……我的妹妹,现在有些发热,我想去寻一帖药来缓解一下。”凌弘也是干脆将缘由全盘托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理由了。

“外乡人吧,”老人叹了一口气,“现在外乡人啊,可少见了,你别看这人来人往的,其实啊,大家都是熟识的,这城啊,就是一个边境贸易的点,但是实际上,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人在买卖,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完全陌生的面孔咯。”

“你说大夫啊,从这里直走,左拐就是了,那里有个姓赵的大夫,医术尚可,你找他就是了。”

凌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当他谢过老人准备离开时,老人却突然叫住了他。

“看你的妹妹很虚弱的样子,想必生了病,也没有进食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一碗热汤倒是有,不知需不需要。”

“那就来一碗吧,有劳了。”

凌弘没有婉拒,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境况,如果有人能够伸手帮衬一把,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时候的一碗热汤,也许会让霍菁瑶好受一点,至少不再和自己一样挨饿。

“一碗就好。”凌弘补充道。

“你不要吗?”

“不要,”凌弘说道,“我不是很饿。”

很快,老人便端了一碗汤来,凌弘找了一个台阶坐下,方才还滚烫的汤,在如此严寒中,只是一会儿就变得温热,凌弘不敢耽搁,连忙将昏昏欲睡的霍菁瑶叫醒,喂她喝下了热汤。

热汤清澈的只能见上头飘着的几叶儿葱花,逸散着淡淡的香气,凌弘看着霍菁瑶安然的喝完汤底,苍白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微泛红晕,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他将汤碗交还给了老人,再次谢过之后,便带着霍菁瑶去往医馆。

巷子里的一家无匾小铺内,一个身着长袍的束发中年男人正在台案上奋笔疾书,纵眼观去,这家偌大的医馆里,摆满了写着各种中药名的药柜,还有各种盛放在圆筛子里晾晒的散放半成品中药,唯独缺的,却是生气,那么大的一家铺子,静悄悄的只有一人而已。

“好了,希望,能够尽快的送到门主那边。”

中年男人长舒一口气后,终于将笔放回了笔架,抹去了额前汗水后,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对折了几次,放入了一个信封之中,行色匆匆的走出了门外,左右看了看,便将信封夹在了门口送货马车的马夫坐垫下,与马夫眼神做了一下意味深长的交流之后,他方才背着手回到了铺子里。

还未走回柜台案前,中年男人就听见身后门槛有人踏过,他有些心惊胆战的回头一看,发现只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人,一个身姿挺拔,束着高马尾长发,脸色疲惫,另一个,则稍矮了不止一头,戴着兜帽,也不知是男是女。

“你们这是……进来要饭吗。”中年男人郁闷的反问道,若是平时,他已经将二人打了出去,可是今天,他却没有,不为其他的,就因为眼前之人手上持着的一把朴实无华的唐刀,着实让他有些好奇。

“是赵大夫吗,请你,帮我治好她的病,她现在身子非常的虚弱。”凌弘恳求的说道,说着,他褪下了霍菁瑶的兜帽,露出了霍菁瑶因为发着高烧而困倦的姣好容颜,虽然妆容未点缀,还有些脏乱,但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同样惊艳得让人目不转睛。

“这……”被叫做赵大夫的中年男人有些发懵,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后,他这才继续回到案前,沉吟了片刻,“你们有钱吗,我这铺子,从不不赊账。”

“钱……”凌弘突然发了难,以前在霍山家,他曾几何时需要过钱,出了什么事,都是交由霍山经办,如今霍山一死,自己落魄得如此地步,“大夫,能不能先帮我治病,我想办法补偿你的诊费。”

“你们快走吧,”赵大夫摆了摆手,他心里暗自掐算了一下时辰,心道不能让这两个人误了大事,只能索性赶走了,“我这里不欠款的。”

“那我……”凌弘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刀,咬了咬牙“那你等我,我将她放于此处,我典当些钱就来。”

“小弘子……”

凌弘将霍菁瑶扶到了旁侧的长椅上就准备离去,不料却被霍菁瑶拉住了手臂。“不要……当了刀,我这里,有……”

说着,霍菁瑶颤抖着手,解下了耳朵上的耳坠,交到了凌弘的手心。“把这拿去,就有钱了,爹爹说过,一把刀,是江湖人的生命,无论如何,都不要将命押出去。”

“可是,这……”

凌弘认得这耳坠,这是霍山出外办事时为霍菁瑶带回的礼物,其工艺水准,已经远超了当时平喜国的工匠水平,属于高端的装饰品,当属于价值不菲之物。

“没关系的,小弘子,你快些去……”霍菁瑶躺在长椅上,神智又开始游离,刚刚才恢复的脸色,又变得份外的苍白,瘦小娇弱的身躯,哪怕盖着凌弘的斗篷,也仍旧瑟瑟发抖。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凌弘在路上疾奔着,手心里握着一对耳坠,仿佛在此时此刻,这对耳坠已经不单单是耳坠那么简单,它是一条命,一条凌弘千金的不想换走的命。

再次回到那熟悉的巷子时,凌弘的身上已经多了几锭银子与几贯铜钱——凌弘几乎是以贱卖的价格,卖掉了一对哪怕在拍卖行,也人人叫好的耳坠,然而这一些已经不在重要了,如果能换回霍菁瑶的平平安安,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当凌弘走近的时候,看见霍菁瑶孤零零的被丢在门外台阶上时,他瞬间便握紧了双拳。凌弘急忙过去将霍菁瑶上半身支起,发现霍菁瑶早已昏迷不醒,他抬起头看着无匾药铺禁闭的铺门,顿时周身一股冲天的气焰便腾空而起,几乎要撕裂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说过了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就可以有钱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如此。凌弘自认为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唯一的羁绊,就是霍家,霍家与他有恩,他是知恩图报之人,先是霍山,后是霍菁瑶,都是他不可被触动的逆鳞。

凌弘将霍菁瑶扶起来,让她倚着墙靠在不会受到波及的位置,然后只见凌弘一人独自又走上了药铺的台阶,站于门前,将手掌缓缓贴在了门上。

调动起浑身的气力,已经位于三阶的凌弘,已经能够熟练的使用气的手法,而气的收放,不过是融会贯通的基础罢了,而现在,凌弘要做的,就是将全身的气,汇聚在手掌一点,然后……

就仿佛被湮灭的力量打中了一般,木质的几扇铺门被一股强横的定向气流瞬间分解撕碎,化为了无数的碎屑,被气浪卷得往铺子里吹。

残余的气劲直直的打在了柜台上,实木柜台连同后面的药柜也揭起了几块木皮,而瓶瓶罐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纷纷被震成了粉末,顿时漫天烟雾粉尘,处方纸筏,一家好好的药铺,此时不若垃圾场一般。

“谁啊!!”

一声咆哮的男音从后堂传出,刚刚的赵大夫掀开帘布从后堂走出,怒气腾腾的,但是一见来人,又一见自己铺子狼藉的模样,立刻沉默了下来。

“三阶……至少三阶……”

赵大夫有些后怕的退了两步,凌弘探寻的目光也追随了上下,但是他很快绕开了赵大夫,直往帘布后看去。

有股并不清晰但是实力却不在自己之下的气息。

这是凌弘的第一个想法。

事实如此,当赵大夫发现凌弘的视线直盯着帘布后看时,那闪过的一抹惶恐已然验证了凌弘的想法,只是已经撕破脸的双方,气势也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触发双方理智线的压力,也许只需要一根稻草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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