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定在明年年初出兵。

但做说客一事,却要早早动身才是。

十月,天寒地冻。

天空中下着绵绵细雨,这场冬雨可真是奇怪。秋夏的时候,天干旱无雨,到了冬天,却是绵绵细雨。

这老天爷真是说变脸就变脸。

徐府门外,立着许多兵卒,随从以及一辆辇车。徐庶立在府门下,徐夫人温柔的给徐庶披上大氅。

徐夫人有些埋怨道:“夫君常呆在军中,好不容易回府住上几日,太守却派夫君去汉中购粮。再则年关将近,此去汉中路途遥远,恐怕夫君难得回来过年了。”

妇人嘛,鸡肠肚肚,又眷恋丈夫。

徐庶摇摇头说道:“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随即徐庶不再理会老妻,转身踩着小凳子上了辇车。自有随从撤了小凳子,随即随骑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往北方而去。

“哎。”徐夫人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

却说徐庶走了两日山路到达渡口,乘上了廖化提供的船只,少许兵卒,逆水行船,往汉中而去。

汉水这条水域是可以行船的,但是夏天与冬天的水位有很大区别,夏天雨水多,所以水位暴涨,有些地方难免湍急,逆水行舟却是缓慢。

冬天水位低,水流也相对平缓。

徐庶一行人乘坐的是帆船,若是顺风可以畅快,逆风则是船夫摇奖,便这么一点点的往汉中而去。

逆水进入汉中后,徐庶一行人果然在虎城附近渡口登岸,徐庶坐上辇车,在随行百余人的护卫下,往南郑而去。

虎城便在这边上,扼守汉水通道。

城池高大伟岸,很是雄壮。

徐庶早听闻虎城大名,却是头一次见到实景,却是不免多看了几眼。摇摇头,叹道:“果然,这座雄城。以五百人突袭攻破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此地到南郑需要数日时间,在傍晚的时候,徐庶一行人在向导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义舍内歇息。

汉中的义舍就相当于驿站,供给官吏旅人休息的地方。徐庶一行人多达百余人,当然住不下。

大部分人都在义舍外安营扎寨,徐庶只带着少许随从前往义舍。义舍内闻得消息,一个年长的老者从内走了出来,对徐庶拱手说道:“我乃此地祭酒王过。敢问先生姓名,来历,要往哪里去?”

张鲁以五斗米教统治汉中,不设县令,以教众统治。初学道的人,叫做鬼卒,待学成了,便叫祭酒。

领部众治理县城的便叫治头大祭酒。

祭酒已经是汉中非常有地位的人了。而张鲁又在汉中设置义舍,提供免费的米肉给旅人吃用。

但宣称吃多了会得罪鬼神,因此患病。

其余诸如教民诚信不欺诈。

如果患病那肯定是做了亏心事,令病人自首其过。

犯法可以宽容三次,第四次犯法才惩治。

若是小过,则修路百步赎罪。

春夏禁止狩猎屠杀,禁止酗酒。

等等。张鲁以道教的规矩,以鬼神迷惑百姓,统帅汉中,如果没有外力的侵夺,地位非常稳固。

“王祭酒。”徐庶因而不敢怠慢,躬身行礼以示尊敬。随即回答道:“我乃颍川人徐庶,目前客居房陵,此行前往南郑。”

“原来如此。”王过点点头,将徐庶的来历记下,这才领徐庶进入义舍,先入大堂,大堂上供奉老子画像,画像前有香炉。

案几上放置米饭肉食,王过对徐庶说了规矩,多取米肉,会得罪鬼神。徐庶率人拜谢一声,然后取了少量米肉吃用,随即被安排进入了客房内休息。

徐庶来到客房之后不久,便听见了四周传来的诵经之声。

徐庶解下佩剑,脱掉外衣鞋子,躺在床上。听着四周的诵经之声,心中暗自感叹。

“张鲁才智不足,又不是名门出身,却能托名鬼神,迷惑百姓,以至于称雄汉巴多年。五斗米教也不可小瞧啊。”

五斗米教之所以称作五斗米教,是因为刚入教的信徒,需得上供五斗米助教。

徐庶在襄阳,房陵的时候,便知道汉中情况,张鲁为人,但是第一次踏入汉中,着实是感受到了五斗米教的可怕之处。

张鲁也非等闲之人。

否则以汉中五六十万人口,五六万兵马,如何能与刘璋抗衡?益州人口起码有一百五十万,带甲至少十五万。

双方实力差的不是一点。

次日一早,徐庶告别了祭酒王过,率领人马继续前往南郑。一路上,徐庶大开眼界。

一路上的义舍暂且不提,却说有许多百姓在路边叩拜上苍,比比皆是。

问之。何故。

答曰。祭拜鬼神,求鬼神保佑。

一路行来,徐庶从感叹变成了动容。房陵虽然关平有统御之才,部下官吏,将领各司其职。

蒸蒸日上,士气高昂。

但是要想逆水进入汉中,并进行统治,其实真的不容易。或许军事上还容易一些,出谋划策便是了。

张鲁麾下重臣,杨昂贪功,杨柏贪财,就一个阎圃有才智,击败这些人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击败人们心中的鬼神啊。

正所谓料敌论将,百战百胜。

徐庶既然来到了汉中,见到了张鲁统治汉中的一幕,便开始调整一下进攻策略,务求百战百胜。

此行不仅仅是来贿赂杨柏的,还有深远影响。

又过几日,徐庶终于到达了南郑。南郑乃是人口超过五万的大城市,而张鲁又在城中驻军,所以军民人口超过七八万。

在益州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更了不起的是,张鲁对于南郑城墙的建设,修葺一直没有停止过。南郑城墙又高,又厚,又坚固,翁城套着护城河。

要想攻破南郑城,需得智取,而不可力敌。

张鲁是有弱点的。

南郑城虽然坚固,张鲁虽然得人心,但是麾下将军就呵呵了。

须知同样一座大城,新野军民二十万,加上关羽,张飞,赵云,甘宁,魏延。关平敢拍胸脯,便是曹操一二十万大军来,也是难以攻破。

但张鲁麾下有谁?

新野依靠糜氏酒发财,囤积大量物资。因为汉中平原良田沃野,南郑钱粮肯定充足,但有多少弩箭?多少甲胄?多少兵器?

这便是差距。

当然关平也不是曹操,这次出兵又需要防守房陵,最多二三万马步军,强攻南郑,完全不可能。

徐庶入城之后,与一路上所见完全一样,到处都是五斗米教的痕迹,到处都有跪在地上祈求鬼神保佑的民众。

大冬天许多人都没事干,就拜拜鬼神呗。

正所谓拜多了神,自然会受到神的保护。

徐庶当然不信鬼神之事,但遇到此类事情,也是以尊敬居多,正是入乡随俗,不可逆了当地乡风。

入城之后,徐庶一行人在向导的指点下,到达了汉中太守张鲁麾下重臣,长史杨柏的宅邸前。

从这里看,张鲁能够稳定住局势,简直是奇迹。

张鲁虽然不设置县令,但却设置了长史,功曹,主簿三大吏。长史掌管兵马,但杨柏却贪财。

阎圃有才智,能领兵,却做了功曹,掌管诸曹小吏。

这黑白颠倒,张鲁能稳住汉中,岂不是奇迹?

全靠五斗米教妖言惑众啊。

徐庶乘辇车来到了杨柏府邸外,命随从小吏前去叫门。徐庶则是观看杨柏的宅邸,情报与现实是一样的。

杨柏贪财,贪财如命。

但是杨柏贪财之后,却从不用。居住的宅邸一般,稍显破旧。听说穿的衣服,也都是积年老物,不穿破是不会换的。

徐庶一看这破宅邸,知道情报非虚。

摇摇头心想,真是百样人都有。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徐庶派去叫门的小吏,先与门前的守卫攀谈了一阵,然后拿出了一个银饼子,塞给了这守卫,这守卫这才喜笑颜看,进入宅邸去通报了。

徐庶不免再次摇头。

不久后,那守卫又走了出来,弯腰邀请徐庶进去。徐庶这才下了马车,进入了杨柏的宅邸,并被守卫一路带着,来到一座小厅内。

小厅的布局与宅邸的风格完全一样,普通稍显破旧。主位上坐着一男子,这人年约四十余岁,皮肤保养的非常好,圆圆的脸蛋非常和气,留着三撇胡须。

“这便是我们杨大人。”守卫介绍到。

“房陵徐庶见过杨长史。”徐庶入门后很是谦卑,恭恭敬敬的对这贪官行了一礼。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也证明徐庶真的是腹黑学登堂入室了。

要是当年在游侠的时候,徐庶见到这样的贪官别说是恭敬行礼了,没一剑杀了就是对方运气了。

“徐先生客气。”杨柏也很客气道。随即,杨柏邀请了徐庶坐下,并很是客气的问徐庶道:“先生乃是关杨武(关平)参军,怎么会来汉中见我?”

“真是一言难尽啊。”徐庶脸上露出了愁容,长叹了一声,然后朝着杨柏深深拱手,大袖垂落下来,声色并茂的说出了房陵的难处。

真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如泣如诉,惨的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啊。

自五月之后,老天爷就没有下一滴雨。房陵产粮每亩只有四十斤,官府虽然免了百姓田税,但百姓还是食不果腹。

山上的山民更惨啊,几乎颗粒无收,纷纷涌入山下。目前官府粮仓已经枯竭,特来求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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