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六月末,曹操命大将曹仁督马步军五万先行至南阳宛城。

七月初一,曹操在邺城城外点将出征。

邺城城南有点将台。

点将台由石头砌成,高大肃穆。曹操曾经在此点将出兵,征讨袁尚,袁熙,柳城乌桓。

今日曹操也在此点兵,南下荆楚。

阳光明媚,有大风。

大风吹的点将台上的“曹”字旌旗飞舞,发出声响。点将台两侧,自有乐师吹奏征伐之音。

钟声古朴,瑟声不绝。

曹操身披黑袍,手按剑柄,大会文武。嫡长子曹丕,嫡子曹植,曹彰等也是在列。

礼乐之声从征伐。

大将名臣谋士广布如云,点将台下各部人马望之不尽,人马丝毫不乱,悄然无声息,旌旗招展,长枪霜白,甲胄明亮。

盛矣。

曹操先以皇帝名义宣读诏令,以天子名义讨伐不臣。而后曹操并未多言,将右手一伸,大将许褚自送上马鞭。

曹操双手弯了弯马鞭,说道:“出征。”

于是曹操率先下了点将台,文武按剑随从。来到点将台下,自有甲兵牵来战马,曹操翻身上马,向南而去。

十五万大军随从南下。

先头曹仁五万,曹丞相自领十五万,南下荆楚。

与关羽会猎于荆楚。

“恭送父亲。”曹丕,曹植,曹彰以及留守北方的文臣武将,则躬身行礼

曹仁六月末出邺城,往宛城而去。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新野的耳目。

消息传回新野,关羽在太守府内大会文武。

关羽脸色微沉,但很镇定。文武们文官们的脸上有些忐忑,但武将们也都很从容。至于简雍,他也不再侧卧,而是正襟危坐,只是时不时的动弹一下。

却是之前消息不断的南下,新野文武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因而不慌乱。

关羽说道:“看来城外的粮食不可能到秋收了。命吏民入城,命士卒放火烧掉城外稻谷,一粒粮食,也不能留给曹军。”

随即,关羽又说道:“百姓入城之后,加以整编。发给弓箭,武器,皮甲。此刻危急存亡之时,男子当战,女子当运。”

“诺。”殷观,张飞,赵云,陈到,魏延,甘宁等人轰然应诺一声,随即文武从容下去。

天塌下来了。

新野城内外的百姓足有二十余万,加上未成年人口,非得有三四十万之多不可。

这些百姓是自从刘备时代开始,新野不断的收拢过来的。刘备仁德,关氏父子继承基业,以仁爱治民。

税收不过三成,不轻易虐用人民。

从建安七年开始,至今已经六七年了。

民心自然向着关氏父子。

但是眼看一年的劳作,被一片大火烧成灰烬,人民还是哭了,哭着哭着,还是拖家带口,带上最重要的物资,往新野而去。

新野依旧是分作四乡,下设诸亭,诸里。不过与当初新野的寒酸不同,此刻新野其下的诸亭,诸里非常的繁荣。

乡聚集的地方,已经算是小城镇规模了。诸亭,也属于街道水平。

亭长也设置有衙门,所在之处,开辟街道,许多商户沿街开店,百姓往来,络绎不绝。

长水亭,便是其中之一。

长水亭长李纯,乃是房陵大将李正的族弟,因为能读书识字,为人还算可以,便被提拔为亭长。

李正为人善养士卒,经常吃用不足。其实没有给族内带来什么实际利益,还经常向家里边打打牙签。

但是却带来了名望。

李家世代农户,寒门中的寒门。出一个领兵大将,实在是祖坟冒青烟了。因此整个李族都非常的支持关家。

在这样的背景下,李纯做了长水亭亭长。当然尽心竭力,办差十分认真。

不过新野的官府风气非常好,上至关羽,下至亭长,里长,几乎没有奸诈贪婪之徒。

就算是有,也隐藏起来,不敢暴露本性。

因为关家对于这些奸诈贪婪官员的处罚力度非常强。

官府风气很好,下边的百姓都是老实巴交,可不敢主动惹是生非。因而整个新野的民风非常好。

正所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纯这样的亭长,能做的事情,便是调解邻里矛盾,征收税赋,以及其余细小的琐碎事情。

就算是李纯想要抓个小偷,那也办不成。

因为根本没有小偷啊。

而今是乱世,整个天下都处在不稳定的环境中,正所谓人心思乱,奸雄并起。

在这样的情况下,新野能够如此的安定,便是因为左将军刘公,汉寿侯关公,小君侯的福。

李纯没有见过左将军刘备,也没有见过小君侯关平,但有幸见过关羽。李纯懂一点画,便自个儿画了一张关羽的画像,供奉在家中,不时上香。

这并非是关羽的个例,而是整个汉代的风气。凡有德大臣,人民必定藏画像在家中,不时参拜。

孔子曰,雍也可以使南面。

关家父子有焉。

这些日子,李纯则是有些辗转反侧,因为随着北方消息的渐渐汇聚,便是连李纯这样的亭长,都知道曹操怕是会南下了。

尽管李纯并无反叛之心,反而,李纯对关家的支持,力度很强。但是对方是谁?乃是横扫天下的曹操啊。

正所谓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曹操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饱受士人诟病,尤其是荆楚一帮士人,恨不得喷死曹操。

但是有一点是不可以抹杀的,曹操真的很强啊。

而今官拜丞相,总览朝政。

抬头望向北方,曹丞相状似无敌。

李纯纵然对关家很有信心,但也不免惴惴。

这日李纯又没有睡好,早上起来顶着两个大的黑眼圈。

“夫君。你晚上睡的这般不踏实,不如请个医者过来开些药吧。”李纯的妻子,王氏见此忧虑道。

“不妨事。”李纯摇了摇头,心病需得新药医,他知道自己的心病在哪里,还看什么医者?

花那个钱,不如多买一些肉吃。

李纯起床后洗漱,与王氏以及孩子们吃了早膳之后,便倒出一杯浊酒,来到了关羽画像前,敬酒叩拜。

李纯这样的人是喝不起糜氏酒的,所以民间普通的酒大行其道。

身为亭长,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事情干。但是出门溜达一下还是可以的。看看四周的良田,待秋收到达之后,粮食便可以丰收了。

今年风调雨顺,必然是一个丰收年。

这是李纯每一年最开心的时候。

粮食丰收,关家便不缺粮,关家不缺粮,便是大家好啊。

李纯带着四个属下衙役,按剑而行。此刻虽然还早,但是亭内已经有颇多人,卖一些家中多余的事情,买入家中所缺的东西,各取所需,便是集市。

李纯在长水亭非常有名望,沿途许多民众对他打招呼,李纯面上泛起亮光,笑容以对。

托关家的福啊,我李家出了一位领兵大将,我李纯也当上了亭长了。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李纯很快出了亭,来到了亭外的农田,水稻已经接近成熟了,稻穗开始沉甸甸。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李纯讶异,新野民间可是极少有马的,是哪位大人来到长水亭?

李纯转头看去,便露出了笑容,却原来是乡中的一位相熟的官吏,名叫许和。许和正骑着一头毛驴,快速而来。

“许达人可是来寻我喝酒?”李纯停在路边,待许和来到近前,这才笑道。哪知许和脸色凝重,翻身下马说道:“祸事到了。主公下令,命城外的各乡,亭,里官吏,将城外的稻子付之一炬。男女入城,男子战,女子运。”

李纯闻言惊呆了,失声道:“这是何故?”

“消息来了,那曹操打下来了。已经来不及收粮食了。”许和跺了跺脚,五分愤恨,三分忧惧,二分哀叹。

“曹操真的来了?”李纯按剑的右手无力的垂落下来,他身后的四个衙役也都是骇然失色,犹如丧父。

虽然小道消息满天飞,但是如果可以,李纯真不希望这是真的。

“真的来了。其前部快要到达宛城了。李亭长你好生准备一番吧,我需要骑着毛驴去下一个亭。”

许和又哀叹一声,摇着头翻身上了毛驴,然后挥动鞭子,将毛驴骑的仿佛是马一样,哒哒哒哒。

许和走后,李纯与四个衙役久久无言。许久之后,一位衙役抱着万一的希望,希冀道:“纵然是曹操真的打来了,我们陪着汉寿侯同生共死便成了。汉寿侯纵横天下,新野雄城,未必挡不住啊。这城外的粮食,能否在打仗打完了再收取?”

这些个衙役都是当差吃粮,但是家中老弱,却都在田间忙活。这半年辛苦,眼看着即将秋收,却要将稻子付之一炬。

想想都是觉得心痛无比。

“打仗又不是规定了时间,没准会打个一年半载。这稻子不收,过一段时间烂地里了。更别说一年半载了。再说了,若不付之一炬,为曹军所得,岂非是愚蠢?烧吧,烧吧,只要关家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若曹操占据新野,我们日子必定难过。”李纯却是有见识的,咬牙说道。

却说曹操在南方,普遍被妖魔化。

在百姓的心中,曹操便等于是暴君奸贼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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