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中人皆称岳封为大人,而来人却唤其“二当家”,可想而知,自然是高唐义贼的来使。

来人确是陈到手下,岳封临行时,曾将平原县衙布防图交予陈到,以便日后陈到遣心腹前来送信。借着岳封所留布防图,此行前来送信的义贼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县衙左近的明岗暗哨,径直来到岳封面前。

那义贼见得岳封真容,信步走上前来,附耳讲述一阵。

岳封诡秘一笑,轻声道:“你回返告知大哥,明日我便出兵。”

义贼点点头,将身子一跃,先在房梁上轻点一记,如剪尾燕子般跃出堂窗,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义贼离去后,身着碧绿袍子的青松子推门而入,急切地问道:“大人,可是有战事发生?”

为免王越一门一家独大,岳封只令青松子贴身护卫在他身旁,至于虎贲与其余士兵则仍由郑九掌管,而眼下郑九不在平原,也有陈良暂代其职。

岳封本身便是难得的高手,寻常人难近其身。因而青松子只得了个闲差,近日正是恨不得平原周边有战事发生。

岳封瞪青松子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猜得倒准。”

青松子见岳封似有不悦,讷讷道:“近来我观县内正筹备粮草,因此……”

岳封道:“不错,眼下的确有一桩事要办,只是平原不可无人守卫,我看不如你便留下镇守平原,以防外敌浑水摸鱼。”

青松子将头一昂,道:“眼下已非旱时,河流不复绝道之况,我平原县南据黄河,哪个敢进犯。况且我本大人近卫,如若不紧随大人左右,恐有临阵脱逃之名。”

岳封故作为难,半晌后,缓缓点头道:“也罢,此战你便领五十虎贲作先锋,陈良为运粮官,我自坐镇中军。至于平原,便交给时天镇守吧。”他有心吊青松子胃口,实则心中仍有顾虑——万一韩馥派出张郃护粮,青松子至少也可与张郃交战一二。

青松子大喜道:“多谢大人,青松子拜谢。”

见青松子作势欲退,岳封忙摆手制止道:“你替我传令下去,此战不可着战甲,吩咐将士们换上百姓衣装。”

“是。”青松子也有青松子的好处,王越一门虽居心叵测,青松子自也有其目的,但一旦岳封下令,青松子向来不问缘由,皆是唯命是从,这大抵便也是诸葛亮喜欢差遣赵子龙的缘故。

密令一下,整个平原再次忙碌起来,前次岳封与陈到商量此事时陈良也曾在场,因而吩咐将士准备之时亦是秘密行事,并无半分消息外泄。

这便是人少的好处,眼下平原兵将不过数百人,相互间颇为熟悉,丝毫不怕有细作打入军中探听消息,待日后手下兵马达至上万乃至十数万后,军中混入细作便是在所难免了。

入夜时分,平原一干兵将皆列阵在前,陈良拍马上前,问道:“大人,这兵粮当如何运送?”

岳封沉吟片刻,笑道:“你不必遮掩,只管装作运量队伍,各县粮队必有会合之时,届时你便混在粮队中,我跟大哥一并劫了,如此也算对韩馥有个交待。”

陈良恍然大悟,自顾自领着运粮队伍先行去了。

在陈良之后,青松子带领五十虎贲先行一步,岳封则是紧随在后。

摸着黑前行不久,护卫在岳封身侧的程山担忧道:“大人,粮草先行是不是有些……不妥。”

岳封笑道:“有何不妥,粮草先行虽是兵法大忌,只是那也要分在何时。兵法并非一成不变,切不可纸上谈兵……”

平原众将皆有所长,唯独程山颇有些一无是处,因而岳封闲暇之时也常对其耳提面命。

虽说军中常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说法,只是这里的“先行”是先行筹备的意思,而行军之时粮草辎重走在前方的确是兵法大忌。

若真有这等粮草辎重行在先锋之前的情况出现,要么是领兵之人对兵法一窍不通,要么便是其中有古怪,多半是那领兵之人设套等待敌军钻入“瓮中”。

当然,这计策太过明显,一般人也能瞧出,因此又可能计中有计,至于究竟如何判断,便要看主将是何人,行事习惯、性格也需在考虑范畴之内。

在岳封看来,打仗就好似下棋,双方兵将、器械是否精良固然可能有不小的影响,但真正决定胜负的仍是两方的主将的决断,谁的思维能快过对方,便能够取得莫大的优势。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双方兵力大致相当的情况下,若是兵力相差悬殊,主将或许能促成一两次成功的奇袭,然仍是免不了“一力降十会”之局寡不敌众。

除此之外,天时地利、士气也都有影响,因此一场仗打下来,常常是前方厮杀的将士们浑身浴血,帐中主帅也要殚精竭智、筋疲力竭。

仅仅是一场小战役尚且如此,而类似于日后官渡、赤壁之战这等大战役,一打便是几个月,甚至有些战役能持续数年之久。

等仗打完后,主帅整个人已是瘦了一圈,自然而然地,文武双全的智将才会如此抢手——进可亲自上阵杀敌,退可帐中运筹帷幄,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日去习武、研读兵书。

言归正传,话说岳封几人领兵前行,行不数里后,几人远远地望见了另一支运粮队伍。

岳封轻咦一声,道:“这必定是郡中其余县的运粮队伍,这倒是奇了。”

程山有些不解,开口问道:“每年秋收后各县皆要运粮上供州衙,这有何出奇?”

岳封摇摇头,道:“冀州旱灾严重,平原县临近黄河尚且如此,更莫说其余平原郡内其余各县。你瞧,这粮车可当真是不少……”

程山此刻亦是想通,与岳封对视一眼后,两人一拍马臀,马儿吃痛骤然提速,带着两人越过众将士,先行赶至近前。

细细端详了一阵,岳封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笑意,向身旁的程山问道:“你去问问这支与粮队从何处而来。”

程山应一声是,架马赶上前去,截住一兵士询问了几句后,又回转岳封身旁,回禀道:“是西平昌的粮队。”

岳封又问道:“这西平昌县令是何人?”

程山细想一阵,如实道:“此人近来应当亦是新到平昌上任,名姓却是不知。”

岳封挥手斥停粮队,翻身下马,自地上拾起一片木箔,轻抚下巴,笑道:“我倒想会会此人,我只当我胆大,不想这平原还有如此人物。”

先前他便是奇怪,既是运粮,那又何必连夜赶路?后经他仔细观察,那西平昌粮队中的兵将步伐出奇得轻快,平日那推动重物前行的滞涩感只有少许,多了却是半分也无。

粮草何其沉重?如此轻盈之物,断然不会是粮草。

既然不是粮草,那又会是什么呢?岳封轻抚手中木箔,一个疯狂的念头渐渐在脑中成型。那西平昌的县令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胆,手段也要更绝。

见此情形,岳封对程山吩咐道:“计划有变,你去前方追赶陈良,叫他们慢些行走,运粮还需几日光景,这几日我们便跟在西平昌粮队之后。至于青松子,你叫他回来与我合兵一处,这事还不可妄下定论。”

“是!”程山领命去了。

岳封抹去头上冷汗,此行形势又有些复杂,眼下他与陈到也无从联络,只得暗自祈祷陈到见机行事了。

至于西平昌的粮队,在事情未有定论前,也不可排除西平昌旱年丰收、县内兵将精锐的可能,只是这可能性又能有多大呢?

而倘若这西平昌粮队真如他想的那般,或许也不是件坏事,当然也只是或许与可能了。

程山离去半晌后,却是青松子先领兵回返,而程山则是继续上前追赶陈良去了。

青松子明显有些不悦,虽是未曾多说,但面上却写满了不满。

岳封笑道:“不要板着脸了,事情有变,我们总不可白忙活一场。接下来几日,我等便跟随在这西平昌粮队之后。”

青松子闷闷不乐道:“西平昌粮队行军如此迅捷,哪里像我们这般拖沓,等我们合兵一处,只怕人家已是不见踪影了。”

岳封胸有成竹地笑道:“无妨,饶是那西平昌的县令真有胆量,到了清河郡也势必要减缓行军速度,看着吧。”

青松子见岳封如此笃定,奇道:“万一他们不减缓行军,又待如何?”

岳封耸耸肩,道:“若是不减缓行军,便说明我的猜想错了,于我等也无坏处。”说完,又向北方扬扬下巴:“你派三队斥候上前跟随,随时将西平昌动向、行军速度回报,与他们说清楚,三队相互配合,若是跟丢了自提脑袋来见我。”。

青松子望着岳封笑容不禁打了个冷颤,兀自嘟囔道:“不就是想要敲闷棍么,何必笑得如此阴险……”

岳封无奈一笑,这青松子也不知是不是因常受同门两个师姊妹欺压的缘故,时常会独自碎碎念,与他那孔武有力的形象实在是大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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