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候有一阵风吹过,气氛也会好些。

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站着的看着躺着的,躺着的看着站着的。

“连鬼门关我都陪你走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和你一起去?”思归红着眼眶,强忍着从心里涌出的泪水。

她爱哭,但也不爱哭,可今天她却忍不住要去哭。

她怕。

“我不需要你和我一起走!”苏未看着躺在床上的思归,狠下了心。

当断则断!

“不行,不要!你不能去!”思归顾不上身体上的虚弱,挣扎着就要扑向苏未,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约束。

“你好好休息吧。”苏未突然一指点在思归的颈间,将她放倒在了床上。

“不要,不要去……”

哪怕是昏迷了,思归也还在念叨。

“……”

苏未静静地站在思归身旁,视线停留在她眼角的泪痕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为她捏好了被子,轻轻带上了房门。

……

“小未啊,你这是下定决心了吗?”何珍看了看卧室的方向,低了低眼。

不知道是喜,不知道是忧。

“嗯,决定了。”苏未对着何珍点了点头,坐到一旁。

尊礼,却疏远。

“思归是个好女孩,”何珍轻轻搭上苏未的手,微微紧了紧。“这次出门,别忘了回家过年。”

年关。

都快过年了。苏未看了一眼何珍的鬓角,突然有些心口疼。

以前可没有那么多白发。

“我们会的。”苏未轻轻拉住何珍的手,站起了身。

这是他早就想给出的拥抱。

“好,好。你们两个就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何珍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竟是有些嚅噎,片刻僵硬后死死抱住了苏未,一丝也不肯松。

十三年了,这还是苏未第一次主动给她拥抱。

“谢谢,对不起。”

苏未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吐字时的那股气,还没能完全传入何珍的耳中便消散了去。

该是对不起的。

如果能卸下行装,做个俗人又何妨。

“小凡,你有想过把一切都放在一旁不去理会,抽出时间多陪陪师娘吗?”苏未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楼房,对身边的柳明凡问了一声。

这入了夜,除了满天星河,就是那万家灯火了。

柳明凡正在手机上写着什么,听到苏未的这句话,恋恋不舍地打完几个字,抬起了头。

“嗯?什么?”柳明凡挑着眼看向苏未,看来之前苏未说的他压根没听见。

“你有想过好好陪陪师娘吗?”苏未又说了一次,可是此时火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

真的太远。

“你怎么没买突然说这些,以后又不是没时间……”

“你可能忘了,师娘已经五十岁了。”苏未打断了柳明凡。

以前的他可不会打断别人说话。

“……”只是苏未的一句话,便让柳明凡失了神。

“嗯……那……嗯……”柳明凡咂了咂嘴,嗯嗯哦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话来。

“这次行动结束就回去陪陪她吧,我们一起。”苏未轻轻搭住柳明凡的肩膀,倾了倾身子。

“嗯,好!”柳明凡看着苏未的眼睛,就像是看着窗外黑夜中最亮的那颗星。

苏未一直是他的启明星。

曾有人说过,一眼,便是长情。

苏未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靠到了窗沿。

众星捧月。

“月似银刀开暗夜,星如百鬼掩黎明。好诗,好诗!哈哈哈!”

因为刚入夜不久,火车上的乘客大多数还没有睡去,人声嘈杂。但是这个人,却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苏未看向了他。

他也正是看向了苏未。

“远方的朋友,来喝一杯?”那人远远对着苏未举起酒杯,晃了晃。

柳明凡还没见过苏未喝酒。

又好像,见过。

“阿未?”柳明凡看了看苏未,轻轻喊了一声。

因为苏未一直没有动作。

“去看看。”苏未拎起身边的小包,走向那人。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他应该去看看。

“二位喜欢喝点什么?是要江南的花雕呢,还是漠北的烧刀子?”那个人披散着长发,搓了搓白里泛红的酒糟鼻。

明明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却给人一种年已不惑的错觉,像是日落西迟。而这股老气,却又没有削了他的锐气,反而像是一坛好酒,愈发浓沉。

苏未犹豫了一下,这两种酒他都没有喝过,但他知道烧刀子要更烈上不少。

“那就……”苏未还在两瓶酒之间徘徊的时候,酒糟鼻突然吊起了嗓子,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

“哦,我想起来了,你更适合花雕,毕竟你是个文人。”说着,他将面前的一个酒杯推到苏未面前,倒满了酒。

“呐,你的,你最喜欢的烧刀子,够辣!”又是一杯,推给柳明凡。

“我们是不是认识?”苏未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皱了皱眉。

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不是很喜欢。

苏未又看了一眼杯中的酒水,有点质疑真的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吗?

“咳咳咳,好辣!”柳明凡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不停地锤击胸腔。

这一口真的是差点把他送走。

“慢点儿,你这也太急了吧。”酒糟鼻看了一眼杯子里少了一半的酒,竟是笑了起来。

“咳咳,这酒,咳咳咳,也太烈了吧!”柳明凡又是咳嗽了几声,泪眼朦胧地看向酒糟鼻。

“呵呵,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没过几年连酒都喝不了了?”酒糟鼻摸着手中的酒瓶就是一大口,也不管那些从嘴角溢出来的酒液,满意地咂了咂嘴。

“咳,我们认识吗?”柳明凡用手背轻轻捂在唇上,又咳了两口酒气,呲着眼睛看向酒糟鼻。

“不认识,我比你早来了百年,错过了。”酒糟鼻将酒瓶倒立过晃了晃,许久也没能等到一滴。

空了。

“您认错人了吧?”苏未轻轻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角的些许水渍。

这酒,虽然甘香醇厚,却有一种苦涩,不是涩在酒香,而是涩在心头。

难怪名为女儿红。

苏未突然想再来一杯。

“不可能,我这人不以眼识人,以酒!”酒糟鼻说着又拧开一瓶酒,咕嘟就是一口。“现在的酒,终究没有当年那么够滋味。”

苏未看了一眼桌上,约莫有二十只酒品。

好在这节车厢没什么乘客,否则这人估计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你们两个,还是这么有缘,走哪都是一起。不过最后不还是得各自为家,又何必纠缠不清。”说到最后时,酒糟鼻眯着双眼看向了苏未,看不出他眼帘后的神色。

柳明凡还在和那杯烧刀子对抗着,故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你说是吧,温飞卿。”

温飞卿。

“你好像很了解我?”苏未谢绝了酒糟鼻的再一杯,看向他的眼睛。

低垂的眼帘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说不上了解,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你们离离合合,有些感慨罢了。”

离离合合,好一个离离合合。

“你为什么叫我温飞卿?”苏未又紧追一句,无一废话。

这便是他,干练,迅捷。

“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知道是在叫谁就好。就像我可以叫你李白,叫他杜甫,也不会差太多,只要你俩知道我在叫谁就行了。”

酒糟鼻喝酒的速度很快,只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又喝下了约莫二两酒。

一两酒来二两情,三两诗书敬道义。

只是不知这一同喝下的一两酒,可否作得那二两人情三两诗书四两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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