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的布帘掀开一半,服侍魏王吃饭的小厮看向外面,他张大嘴巴,眼中流转痴迷惊叹的光芒,仿佛在空无一人的朝圣之地,看到了九天玄女。

李策站定转身。

能让人有这样目光的,只能是他的娇娇。

果然,赤狐大氅在风中绽开的,是他的娇娇;貌美宛若牡丹盛开的,是他的娇娇;策马而来肆意张扬的,是他的娇娇。

只不过——

“殿下,”青峰小声提醒道,“武侯长似乎没有带饭。”

叶娇骑马而来,身后有个小小的包袱,马匹褡裢下鼓鼓囊囊,但怎么都不像装着食匣。

“完了,”青峰抹了把汗道,“这是来蹭饭的?”

无妨。

李策在心里道。

她来了,比带什么饭都重要,大不了就一起厚着脸皮吃魏王的。

这么想着,叶娇已经翻身下马。

听到动静的魏王妃严霜序也掀起车帘。

“娇娇!”她语气热切道,“恰巧你来了,跟魏王一起吃吧。天寒地冻的,吃点热乎菜暖身子。”

“武侯长到了?”刚刚落座的魏王李琛也走出来,招呼叶娇,“来来,菜快凉了,尝尝红烧狮子头。”

李策抬步迎上去,叶娇却连连拒绝他们。

“多谢美意,我带饭了。”

她抖开身后的包袱,取出一口锅。

这是一口陶制暖锅,口径尺余,双耳,叶娇把锅丢给青峰,又去拿别的东西。

青峰瞠目结舌道:“武侯长,您是要现做吗?”

李琛笑起来。

“这里倒是有火炉,就是没有案板刀具,也缺油盐酱醋,要不然借工匠厨房……”

李琛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叶娇从马匹褡裢下取出半根羊腿、一袋果蔬、小碗盛着的调味料,她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啪”地一声插在羊腿上,看向李策道:“天气冷,所以我们涮羊肉。”

涮羊肉啊……

原来是涮羊肉啊……

李策满脸都是笑容,他接过羊腿,温驯地点头道:“好,我来片肉。”

“我来!”叶娇已经走进小庑房,示意青峰把锅放在火炉上,又让他去拿马上的水袋。

“特意带了甘泉水。”叶娇眉眼弯弯道,“蘸料是从醉仙楼借的,你看看味道如何。”

水气蒸腾起来,肉片薄如纸,丢进水中须臾间便夹出来,在蘸料碟里一裹,便送入口中。

软嫩鲜香,几口下去,浑身便热起来。

小庑房里地方不大,李琛在桌案边吃红烧狮子头、玉尖面、炙火腿、蒸胡饼,李策和叶娇围着炉火涮羊肉、涮竹笋、涮萝卜、涮苋菜。

他们那里热气腾腾,李琛的饭菜却渐渐凉了。

今日李策的话尤其多。

“这个羊肉很嫩,剩下的捎给五哥。”

“冬天的萝卜赛人参,娇娇吃一块萝卜。”

“魏王也来尝尝!来吧,别客气。”

“魏王,要不把你的狮子头放进来热热?”

魏王李琛满脸僵笑,起身道:“我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饱得不能再饱。

用过饭,魏王府的奴婢把食匣收拾妥当,乘坐马车离开。叶娇也离开,带着她的锅。

看着叶娇的背影,李琛忍不住赞叹道:“叶武侯长颇有行军打仗的作风啊。”

“她就是这样的,”李策对叶娇挥挥手,眼中满是激赏,“风风火火、有趣热闹。”

“所以父皇对她,也是不吝赞赏。”李琛的语气饱含羡慕,“父皇对我们总是严苛,对别人家的孩子,倒是青眼有加、豁达大度。”

这句话似在抱怨皇帝,若认真论起来,有些不敬。

这不像是李琛会说的话,所以李策转过头,有些尴尬地笑笑。

“父皇也总夸兄长,他夸过兄长孝顺,有当年文帝服侍薄太后那样的孝心。”

汉文帝以仁孝之名,闻于天下。传说他曾目不交睫、衣不解带,侍奉生母薄太后三年。

以李琛比文帝,已经是极高的认可。

李琛有些木讷地笑笑道:“我也做不好什么,不像晋王兄,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超群绝伦。”

“那是自然。”李策简单地认可,不再说别的话。

过了一会儿,李琛忽然感怀道:“我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啊。”

兄弟二人站在高耸的圜丘前,看工匠打桩、铺石板,一层一层,铺出皇帝拜谒天地、祭祀祖先的道路。

隋文帝和唐太宗、高宗皇帝,都曾经踩在这条步道上,履行他们身为帝王的使命。

那么以后呢?

等皇帝驾崩,谁来走这条路?

是晋王李璋吗?

而他们两个,将和万千臣民一起,站在圜丘下,叩拜新君。

他们的命运将握在新君手中,生生死死,都在对方一念之间。

李琛知道李策在想什么。

李策也知道,李琛刚才的话,多半是试探。

试探他如何揣测皇帝的心意,试探他对晋王李璋的看法,试探他将要走什么样的路。

李策并不觉得自己被人猜疑或者冒犯。

他此时身上暖烘烘的。

羊汤的滋味还留在唇齿间,那位策马而来的姑娘,才刚刚离去。

他的心很平静。

无论是庄严肃穆的圜丘,还是脑海中群臣跪拜在这里的景象,都不能在他心中,掀起片刻波澜。

“魏王兄,”良久后,李策才回答道,“等我成婚后,会求父皇恩准一小块地方,果腹即可。我带着王妃离京就藩,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到时候父皇母后这里,就请兄长代为尽孝。”

他的神情很真诚,语气和缓,就如同天下所有拜托兄长照顾父母的人那样,充满了兄弟间的情分。

不知道李琛有没有信。

他只是微微动容,继而很慢地点头道:“你放心,京中……有我。”

一连几日,监修圜丘的工作都很枯燥。

李琛事事尽心,就连礼部的图纸,都拿在手里时不时看上一眼。

李策这才发现,李琛是懂图纸的,并且他能够使用“准”“绳”“规”“矩”等工具。就算他用步子丈量土地,也常常能量得精准。

李琛甚至发现了礼部的一处错漏,把搭建的高棚,向东挪了半尺,照准南阶。

看来他并不只会些针灸推拿之法。

李策也懂图纸,那是因为皇陵几乎每年都要修缮,他不光要看懂图纸,还要懂得那些机关暗道怎么修建。

闲来无事时,李策也曾经站在圜丘顶,向下仔细看。

如果……

如果有人故意引导皇帝,让他和李琛来修圜丘,借机动手。

那么会发生什么事,让他们受到责罚呢?

这空旷之处,这四周无法设伏的地方,陷阱会在哪里?

李策目光沉沉,感觉长安城的每一寸土地下,都蛰伏着不安分的巨兽。

呜咽嘶鸣,随时都想从地底跳出来,致人死地。

他负手而立,忽然见到远处官道上,来了一队僧侣。

他们来做什么?

李策看向李琛,而李琛同样若有所思,眉心微蹙。

……

注:应读者要求,再理人物关系:

1:大皇子,肃王李珑,已经因为事败被幽禁;

2:二皇子,嫡子,晋王李璋,侧妃是原禁军统领阎季德的女儿;

3:三皇子,齐王李琏,因为打架烧了酒楼,被责罚去守陵;

4:四皇子,魏王李琛,母族贵重,妻子严霜序;M..

5:五皇子,赵王李璟,皇后次子,妻子崔锦儿,出身博陵崔氏;

6:九皇子,楚王李策,母妃顺嫔。

目前其他皇子还不重要,其实我觉得出场的人挺少的,应该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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