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法高超、喜欢打架?

英勇作战、徒手猎狼?

这人为了娶妻,真是什么都敢编。

似乎是担心裴茉不相信,尹世才竭力证明自己。

“你看我是不是年纪轻轻风流倜傥?”他抹了一把脸,疼得直抽抽。

有吗?

裴茉看着他的肿脸,欲哭无泪。

“我只不过是脸肿了,”尹世才道,“出门在外没刮胡子,咳咳,头发也乱了。”

裴茉看一眼他的头发。

似乎不是乱了,而是快掉光了。

年纪轻轻就谢顶了吗?这是不是一种病?生病的人为什么不治病?为什么还要娶妻生子?

裴茉的心中乱成一团,摇头道:“公子不必说了,我救你。”

她转向匪徒:“把他也带回去吧,家里一定有重赏。”

“你当我们傻吗?”刀疤脸嫌弃地瞧一眼尹世才,“裴家的姑娘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我们呢。是不是逼婚?我们江湖人,最讲道义!不如我们做好事把他杀了,你们再找女婿吧。”

“万万不可。”裴茉伸手。

叶长庚虽然长得丑了些,弱了些,寒碜了些,但他也是个人,怎么能轻易就杀掉呢?

匪徒再次仔细商量,尹世才主动往马车上挪,最终获准爬上去。

匪徒不放心,再次捆绑,把他们绑得结结实实。

裴茉看着眼前的未婚夫,完全没有害羞的情绪。

“叶公子,”裴茉道,“来过礼的人不是说,您不来了吗?”

尹世才张了张嘴。

看来这位姑娘真的是裴小姐,却不知道是哪一房的。

“啊,这个……”他平复了心情,说道,“我去上任,路过绛州。”

裴茉若有所思。

去上任,应该会带着敕书印鉴,带着随从车驾。这样单枪匹马跑去上任的,闻所未闻。

这人如果真是叶长庚,那就有点傻。

她很想求一求这位公子,能不能看在今日恰巧相遇的份儿上,退掉他们的婚事。

但裴茉又知道,这桩婚事明处是族人,暗处却是皇后和太子妃。

恐怕叶家不肯得罪她们吧。

那么……

“叶公子,”裴茉试探着道,“你们还会送书来吗?”

既然无法退婚,就让她看一看《大唐西域记》的其余卷册吧。

书?

什么书?尹世才翻了翻眼珠。

难道叶长庚给裴家送书了?

他正准备糊弄过去,马车外的匪徒却高叫起来。

“什么人——啊!”

嚣张的气焰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浇灭,匪徒的声音无比凄惨。

一个模样精明的男人掀开车帘,尹世才抬起头,仿佛看到救命稻草,大喊道:“朱彦!是我啊!那些贼抢走我的银子,你快救我!”

“怎么这么惨?”朱彦皱眉,扭头对外面的人道,“将军,找到了。”

“打。”

一个清朗洪亮的声音在外道。

那声音并不怎么愤慨,也并不如何用力,施施然里含着自在,淡定自若中,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力量。

仿佛只是要踢开一块石头,拔除一根杂草,伸伸手,抚弄一朵待开的花。

裴茉向外看去,车帘在微风中拂动,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人的头发束在银质发扣内,宽肩窄腰,身穿蓝色半臂袍,左臂缠着绷带,腰间配刀。他微低着头,因为背对裴茉,她看不到长相,却感觉这人必定仪表不凡。

他是谁呢?

外面打成一团,听声音,匪徒完全落了下风。

尹世才一面高兴一面抱怨:“看到我惨,怎么不给我解绳子?”

“他们是谁?”裴茉问。

“当然是我的部下。”尹世才的屁股在地上蹭,努力要蹭出马车。

匪徒喊着救命,求将军高抬贵手。M..

外面的将军吩咐人把匪徒扭送进官府,朱彦在外面报:“除了咱们的人,他们还抓了个女人。”

“问清楚是谁,送回家吧。”那将军淡淡道。

尹世才已经挪到车帘前,脑袋探出去,提醒道:“是裴家的,裴家的姑娘!”

叶长庚微微抬头。

裴家……

裴家旁支多,小姐怎么也得有二三十个吧。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他抬手掀开车帘。

入目是一双沉静的眼眸。

清澈湿润,像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瞳孔比寻常女子黑,仿佛要击碎雾气般,晃过一抹倔强的光芒。鼻梁高挺、唇瓣红润,若论美貌,放在京都也能排在前列。

但她和京都的女子不一样。

她神情倔强却在默默忍受,出身富贵却生存不易,像一潭搅不动的水,一棵临风不动的树,一朵长在崖壁的花。

叶长庚心中闪过裴家送来的画像。

不会吧,这么巧?

“裴姑娘?”下意识地,他开口道。

对面的姑娘已经垂下头。

“是,劳烦公子送我回家,家中自有重谢。”

她声音木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说。”朱彦凑过来,道,“不如将军就送裴姑娘回家吧。”

朱彦机灵,知道送裴姑娘回家,能让叶长庚在裴氏族人中博取好感。

叶长庚没有推辞。

但他原本已安排把匪徒扭送见官,却改了主意。

“带上这两个人,”叶长庚坐在马车前室,单手持缰,冷然道,“编入军中,为大唐效命吧。”

匪徒原本还不怎么怕,此时听说要从军,顿时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将……将军,我们什么都不会啊!”刀疤脸道。

“都不会啊!”麻子脸附和。

叶长庚对他们笑笑。

他的笑容并不冷漠,反而让这两个匪徒毛骨悚然。

“送死会不会?”叶长庚道。

这下匪徒不抖了,他们瘫坐在地,没多久,一股尿骚味儿直冲鼻孔。

在脏臭气味飘过来前,叶长庚已经驾车离开。

一路上,裴茉都又庆幸,又担忧。

庆幸的是虽然被劫,但清白未毁;担忧的是这位将军送自己回去,家里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她的日子会更艰难。

私自外出没有带丫头,不够小心身陷险境,麻烦别人欠了人情,无论哪一样,都会让长辈们责备她许久。

而除了责备,家中姐妹的嘲讽奚落也会很多。

她们会笑话她看书看傻了,会怀疑她经历过什么不堪的事。

总之,受到伤害的人必然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才被欺负。

裴茉一筹莫展,直到叶长庚把马车停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下车道:“姑娘请回吧,麻烦不要把今日的事说给别人。”

裴茉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掀起车帘的男人。

这人竟不把她送回家领赏。

而那个男人却在惊讶抱歉。

“对不住,”他上前道,“没留意你被捆着。”

叶长庚抬脚步入马车。

裴茉的确被捆了一路,她不好意思让对方为她松绑,还以为要这么捆着回家。

身形伟岸的少年将军钻入马车,让原本便狭小的空间更加逼仄。裴茉稍稍往前送了送手,见对方手持匕首,有些害怕,可下一刻,手腕上的绳子便被将军捏住了。

他的两根手指钻入裴茉手腕和绳索之间的缝隙,道一声“得罪了”,然后匕首贴着手指下滑,割断了绳子。

裴茉脸颊微红。

他粗心到没留意裴茉被绑着。

但他细心地避免裴茉被伤到。

叶长庚做完这些,迅速退出马车,道:“请姑娘下车吧。”

裴茉忍着腿脚的酸痛,爬下马车。

她的动作有些狼狈,神情也不自然,可还是鼓起勇气道:“将军没把匪徒扭去见官,也不去裴家领赏,是顾及奴家的名声吗?”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本来说要送官,可听说马车里还有个姑娘后,便不送了。

亲自驾车回来,不去领赏,反而让她自己回家。

只要她把衣服上的土尘拍干净,遮住手腕的红痕,就可以假装今日只是出来得久了些。

这人粗中有细,是个好人。

叶长庚抬眼看着裴茉,星眸微亮。

能察觉到对方的好意,说明这姑娘是通情理的。

还好,裴家的女人不都是坏的。

“小事。”叶长庚道,“你回去吧。”

他说着准备驾车返回,裴茉却执拗地继续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你帮了我,我理应谢你。所以请将军告诉我,你的名字。”

叶长庚转过头,没来由地心中烦闷。

“你不需要谢我。”他郑重道,“我本来就应该帮助你,不让别人毁了你的名声。”

“为什么?”裴茉站在洒满夕阳余晖的街道上,怔怔问。

“因为,”叶长庚看着她,正色道,“你是我的未婚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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