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冷不防转移到了元槐身上,她也不恼,付之一笑:“苦于没有门路,看着姐妹们能买到,我实在羡慕得紧。”

“光是羡慕有什么用?四妹妹犯了大错,这个月的月钱怕是发不出来了。”元行秋从元槐身边走过,嫌恶地睹她一眼,就好像在看肮脏的玩意儿。

“那嫡姐替我买吧。”元槐心里打好了草稿,低垂着眉眼,顿了顿,戚戚然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自小便没了生母。嫡姐念过那么多书,更是应该懂得恶语伤人心才是。”

论姿色,元槐称不上绝美,却自有一派容止流转,此时眼尾泛着一抹红,整个人反倒徒增几分柔弱之美,惹人怜惜。

元行秋一噎,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似是没想到元槐竟会卖惨,为了要东西,还能说出这么没脸没皮的话。

众女也是微微诧异,不由自主地对元槐产生了一股同情。

大部分人家的庶女日子都不太好过,尤其是在秦大娘子这样的嫡母手底下讨生活更是难上加难,素来听说元家的这位四姑娘医术了得,没想到还有这么凄惨的身世。

元行秋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席话,竟然成了元槐攻击自己的一把刀,霎时脸色五颜六色,不停变换,简直精彩极了。

“元槐,少贫嘴了,行秋姐姐不过好心提醒,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恶语伤人心了?你不过一个庶女,连给行秋姐姐提鞋都不配,胆敢在这种场合给嫡姐落面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坐在元行秋身侧的正是天子太傅之女,元行秋的表妹,秦思柔。

元槐看她身量尚小,生得肉团团的,完全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上赶着给人当枪使,也是稀奇。

她半蹲下身和秦思柔平视,双手抓住小丫头的肩膀,顿时眼神一凝,“秦姑娘好一张巧嘴,原来在你看来,我连给嫡姐提鞋都不配?这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别人教你的?”

矛头直指元行秋。

秦思柔被那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猛地一头扎进元行秋怀里,嘴里嘀咕着:“行秋姐姐,我害怕,她会不会吃小孩……”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柔儿小孩子心性,四妹妹可别往心里去。”元行秋面色沉了沉,连忙捂住秦思柔的嘴,同时低声交代秦思柔,“在外面说话小心些。”

元行秋摆明了是要偏袒秦思柔。

元槐闻言抿唇,婉约淡远的远山眉下,那双柳叶眼浮起一团森然。

“不巧,我心眼比针眼还小。”

元行秋咽不下这口气,“柔儿才不过十岁,她还是个孩子,四妹妹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这语气无疑是居高临下的,并且满是斥责,不反击的话,便等于被对方占领了道德的制高点。

元槐捂着帕子,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着痕迹地怼道:“嫡姐也不小了,怎么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

话外之音就是运用元行秋的观点反击,只要点出“无理取闹”,便足够了。

元行秋气极,自个儿才比元槐大上几个月,怎么她就成了小孩子?

众女郎纷纷领略到元槐的厉害,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元槐耳坠步摇一动未动,如簪花仕女般,任凭他人打量。

茶博士带来干净的水以及风炉和釜作烧水器具,经炙烤,茶末冷却后碾成粉末,便可进行煎茶了。初沸调盐,二沸投末,并用柱勺拂去杂质泡沫,三沸则止,浓郁茶香扑鼻。

三沸之后,茶博士举着高脚的盛茶容器,盛出茶汤,每一个茶盏皆配以金制茶匙,由侍女丫头分散给诸女郎。

“这车云山贡茶乃是极品的毛尖,未有半点草腥气,入口厚润味浓,回味竟有兰花香气。”元槐端起沿圈荷叶状的青瓷茶盏,悠然地品了口茶,与众人言笑晏晏,“天下益知饮茶矣。”

世家女郎们眼波流动,心领神会。

元槐虽是庶女,见识却不得了。

自古高山云雾出好茶,车云山的毛尖绿茶更为佳品。这车云山贡茶正是陛下赏赐,乃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嘉奖。

自从进了腊月,年味儿就越来越浓,长街上一街两行,都挂上了红灯笼。

白马寺香火最是鼎盛,常年禅音萦绕,每年的游人香客如织,悉数是冲着灵验而来,元槐也不例外,急忙拉着紫苏来拜一拜,沾沾香火气。M..

白马寺求财运最灵验。

“姑娘,来都来了,我们去求一支签吧。”紫苏提议道。

元槐笑着道:“好啊。”

她余光瞥见一抹竹青色的衣影,寻迹望去,竟真是赵崇光,当即转身带着紫苏走一条更远的路。

紫苏不解,“姑娘,又没人跟踪,我们为何绕路?”

元槐只说:“走为百炼之祖,每走一步都是一味药。”

紫苏啊了一声,随后紧巴着小脸点点头,姑娘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大雄宝殿内供奉的三尊佛像,慈眉善目,不失庄重与严肃。

元槐投了一些香火钱,和紫苏在佛像前拜了拜。坐在蒲团上的老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是来求签还是祈福?”

“求签。”元槐不假思索。

她平生最不信玄学,进寺庙也从不抽签、求菩萨保佑,始终觉得不过是一个信仰。

然而对于财运,她却觉得是心诚则灵。

佛像前,元槐跪在蒲团上,手拿签筒高与头顶,闭上眼睛便开始晃动,听到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紫苏,睁眼一瞧,脊背霎时僵住。

“陛......贵人.....”

为何总是碰到赵崇光?

上京还真是小,自从上次鼠疫过后,他又出现在了她跟前,到底是偶遇还是精心设计?元槐不得而知。

签子掉出来一支。

一身竹青锦袍腰缠宫绦的赵崇光走了进去,仰月唇勾起,瑞凤眼中含着一抹促狭。

“我吓着你了?”

一支签子跌出来,掉落在赵崇光脚边。

他捡起地上的签子,无声捏紧了指尖,那是一根空白签,没有签文。

元槐也看到了,眼皮微跳,尚存了几分理智,问道:“住持,敢问这无字签如何解得?”

“女施主快拿来给老衲看看。此签喜事不喜,凶事不凶。”老方丈叹息一声,神色异常凝重。

蓦地,佛殿内诵经声与敲木鱼声一齐停止,寂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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