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槐表情丝毫未变,“不敢诡辩,但凭府尹大人明断。”

奉京府尹见元槐识趣,便又询问人证。

“奴婢可以作证,拿过药方后,夫人便命奴婢抓药煎药,服用后没几日身子就垮了,身下流血不止……”

江夫人的婢女冬儿抬起头,回忆起来,脸色煞白一片。

过目衙役呈出的纸张,奉京府尹面色一沉,“元氏四娘,此药方可是你写下?”

元槐瞳仁黑漆漆的。“府尹大人明鉴,小女自鼠疫过后,早已不再为人看病了,只是江夫人在府上动了胎气,央求小女开保胎药方。小女只负责开出药方,这抓药、煎药环节并无参与,怎的就把这医死人的罪名安到了我头上?”

“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江侍郎在一旁冷笑,毫不掩饰的恨意。

元槐瞥向江侍郎,“杏仁汤是保胎良药,断不会使人丧命,除非,有人蓄意谋杀。”

杏仁汤是记载于《千金方》中的药方,若曾伤八月胎者,当预服此方,又不是毒方,如何会致人死亡。

“你胡说!”江侍郎指着她怒吼,“分明是按照你的药方抓药,就是你的药方有问题,害死了我的妻儿!府尹大人,你别听她狡辩!这元四娘好好一个女郎,整日里学那药婆、医婆给人看病,浑然不顾名声了!我妻不过是登门退婚,便惹得她如此报复……”

元槐偏过头,这话都什么时候的了,还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

奉京府尹闻言眉头皱成一座小山。

元槐双手交叠,向前一步,柳叶眼中潋滟,“既然江侍郎一口咬定,那我便问一问。江夫人可有忌口?可有遵照剂量?可有按时服药?”

一连三问,她言语平稳,眼神却清亮,脊背趣÷阁直地回望,就连扬起的发丝都带着几分倔强。

江侍郎拧眉,一时接不上话来。在奉京府尹的一再询问下,他终于说出了实情。

原来,江夫人仅仅服用了几日的药方,而且经常是想起来才用,又因孕期贪嘴的原因,辛辣、刺激的食物从未断过。

“江夫人不遵医嘱,江侍郎却来怪我医术不精,是不是有失公允?”元槐语速极快,凌厉中夹杂着几分专属于她的从容。

实则元槐自己心里清楚,她表面上有多淡定,内心就有多汹涌。

一张嘴是说不清的。

婢女冬儿紧接着便道:“府尹大人,这儿有奴婢当日为夫人煎药的药渣,足以证明,我家夫人是被元四娘误诊害死的。”

“肃静!肃静!”奉京府尹大敲惊堂木,很是不耐烦。

双方争执不下,奉京府尹思忖一会儿,此案今日内怕是审结不了了。

江侍郎的片面之词不能证明元槐有罪,最后元槐却还是被奉京府尹,按照非法行医的罪名暂时收监。

被衙役押出公堂时,元槐看向婢女冬儿,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发抖,感受到她的注视后,快速低下了头。

大牢内,光线昏暗,阴冷潮湿,蟑螂老鼠遍地,气流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臭味。

牢房里地上垫了一堆枯草,墙壁最上面有一扇大铁窗,呼呼地往里进风。

元槐盘腿坐在枯草上,百无聊赖地在墙上刻下一个正字。

她是被单独关押的。

在这里,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比煎熬。

“姑娘,我方才去求昔日赠药妆的贵女们,一听说你犯了事,说什么也不肯与你沾边,这不是白眼狼吗?”紫苏隔着铁栏杆,看着元槐被冻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元槐垂下眼睫,“翻脸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我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东家,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只能委屈你再待一些时日了。”叶商商含泪道。

元槐摇了摇头,“只是临时关押,还会再审的,你们不必插手。只凭一张药方就想置我于死地,未免太过儿戏。”

紫苏和叶商商相视一眼,只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天色未亮,夜空尚未消散,仍是黑沉沉的。紫苏从大牢出来后,奔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迎面撞上了一男子,闪避不得,当场被撞倒在地。

紫苏挣扎着爬起身,拍拍衣裳的尘土,也没抬头看人,气道:“走这么急,抓紧去投胎啊。”

那人一把拉住她的肩膀,惊奇道:“你不是那个元娘子身边的小丫头吗?好像是叫紫苏?这么晚还在外边闲逛,你家姑娘呢?也不管管。”

紫苏定睛一看,认出来这人就是跟在陛下身边的带刀侍卫青夜,再往后一瞧空无一人。

她黯然伤神,有些失望地问道:“陛下没同你一起吗?”

“五更天陛下早朝,为什么要同我一起?”因着紫苏说得含糊不清,青夜听得一头雾水。

紫苏闷着头,转身就走。

“你不说清楚为何五更找陛下,你就别想走了。”青夜将右手放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眼神中带着凛然杀意,仿佛再踏出半步就会成为他刀下亡魂。B

紫苏真怕了他,只得如实交代:“我找陛下是为了救我家姑娘,她被人诬陷医死了人,现在叫奉京府暂时收监了。我想着陛下向来看重我家姑娘,我就想着能不能请陛下出面,帮我家姑娘洗清冤屈。”

青夜心头一震,才没几日,元娘子就要蹲大牢了?

见他愣神,紫苏趁机逃了,她这条命还要留着给姑娘击鼓鸣冤呢。

天子寝殿内,青夜躬身一礼,将自己的所闻禀报给正在烹茶的锦衣郎君。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赵崇光坐在炉前,炉中炭火初红,炉上茶汤沸腾。

烧水、烫杯、泡茶……每一道程序都极为讲究,光是看着就是视觉盛宴。

“她不是那种人。事有蹊跷,你派人密切监视元家,务必将幕后黑手揪出来。”赵崇光声音不觉间已然挟霜裹雪。

青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领命后刚要下去,却听得主上又发了话。

“慢着。”

青夜伸出去要走的脚当即拐了个弯。

晨光熹微,元槐环顾焕然一新的牢房,有床有帛枕,还有干净的被褥,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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