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升洗完澡,换上了一身新睡衣,立刻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起来,比起上午精神也饱满许多——他来到客厅,穆娜也换了身居家睡衣,手中提着个大药箱走过来要给他擦药,他歪靠在沙发上端详着在他脸上擦药的穆娜,两片薄薄的红嘴唇离他这样的近,从她的呼吸之间袒露出女人的馨香。穆娜被他盯的脸上有些发烧,故意用棉签在他伤口上使劲揿了一下。钱升忍着疼,嬉皮笑脸般地调笑了几声,便伸手到她胸前,想要试探性地摸一下。穆娜下意识用拿着棉签的手护在胸前,把他挡了回去。嫌弃地说:“你别这么笑了!我听了,浑身的肉都发紧!”钱升低头不语。每次当他想要和她亲热的时,都会被她冷言拒绝。想到这里,他愤懑地摇了摇头。穆娜很快处理完其他的伤口,拎起药箱对钱升说:“我看电视了,你回屋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你。”钱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十七年前……那是钱升最留恋的时光,是两人相爱的黄金岁月,没有猜忌,没有试探,没有嫌疑……夕阳下,穆娜双臂抱胸站在阳台上。身旁的花盆中开着淡白的小花。那个夏季的黄昏,深深地烙在了钱升心中,让他充满了美好的回忆。他细数了一下,真的事十七年前的事情了。十七年前……多么可怕的数字,听起来多么漫长的十七年……却是转瞬即逝。时间将记忆中的一切化为灰烬。他想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穆娜,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已于事无补,他的目光变得凶狠,在心中把一些事情早已做了了断。他不会再顾忌别人的感受,按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他来到书架前,找出写字台下面柜子的钥匙,他打开柜子将里面装满现金的尼龙包拖了出来,这次他没有拉开拉链看里面的现金,而是从侧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老式手机。开机后,他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通了……电话里面传来浓重的南方口音:“喂,陆总你好啊,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与我联系。”钱升等对方说完,只回了一句:“明天早晨等我电话,你们准备接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手机再次关机。钱升把手机放回包里,别有用心的在上面轻轻地拍了拍,转身又把包锁在柜子里。他站起身又用另一个手机给陆思远拨了一个电话。通知他明天凌晨四点开货车在楼下等。

陆思远挂了电话,秦胡友在一旁问:“陆哥,有事吗?”陆思远摇了摇头。“没事就好,咱们接着喝。”秦胡友端起酒杯朝罗二炮使了个眼色。罗二炮给自己倒满了酒,然后端起酒杯说:“来吧,咱们干了。”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抹了一把嘴,朝吧台喊:“老板,给我们再拿6瓶儿啤酒过来。”老板脸上堆满了提前准备好的笑容,笑嘻嘻地拎了6瓶啤酒走过来说:“哥几个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呀,肯定有大喜事,这4瓶儿酒是你们点的,这两瓶儿算我送的,你们慢慢喝。”秦胡友起身接过老板手中的酒说:“要不说您这里的生意好呢,还是您会做生意,谢谢了。”

秦胡友向罗二炮挤眉弄眼,罗二炮傻呆呆的坐在那儿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在这儿喝啤酒多贵呀,干脆,咱们一会儿去歌厅喝免费啤酒吧,我知道一个地方,下午包房费100,啤酒免费喝。”

罗二炮听完才反应过来,兴奋得手舞足蹈着说:“是啊,去唱歌儿吧,再找俩小妹一赔。走吧,咱们借着酒劲儿吼两嗓子去。”说完,自己点了根烟,又补充了一句:“咱们这生活,那叫一个美。”

老板拎着几个空酒瓶走了,陆思远对俩人说:“今天就不去了,咱们改天。一会儿回家我还得看看淑惠,这两天我们一直都没说话。”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叹了口气,继续说:“这6瓶儿酒咱们喝完就不再要了,明天早晨我要去发货,你们俩这一段时间在郊区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民房咱们租过来,以后存货用。首先,看房屋位置,适不适合咱们装货卸货。咱们装卸货的时候不能扰民。其次是方圆五公里内不能再有其他库房,明白吗?”陆思远不再说话,盯着二人。等了一会儿,见两人没反应,他接着说:“库房分开远一点,一旦一个库房被查封后,不会影响到其他库房。咱们租的库房都是一次性的,只使用一次。出完货,这个库房就没用了。”

秦胡友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找库房的事包在我们身上。可是……”秦胡友沉吟了好一会儿,似乎下定什么决心,面带难色地说:“陆哥,最近一段时间我在外面瞎折腾了半天,也没赚到什么钱。这两天和二炮过来花的都是他从媳妇那儿要的钱——要我们跑库房的事儿,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们拿点经费出来,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手头儿上都特别紧”。

陆思远会心地一笑,心说,你们这两块料什么时候手头宽裕过:“哥俩放心吧,跟我一起干事能让你们花钱吗?我一会儿先给你们拿三千,你们先用着。等我把公司弄好了,你们俩底薪全都五千,提成按每月出货量提。年底还有分红。以后你们外出的所有费用都可以去找会计报销,你们看怎么样”?

两人听完陆思远的话,眼睛里直放光。罗二炮这家伙平日里门都懒得出一步,难得这次下定决心想要大干一场。秦胡友也顿时心花怒放,心说:不管怎样手头上先拿点钱才是真的。忙点头道:“老陆,我的陆哥!出门在外,我们就全听你的,你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

临走时,陆思远喝的有点高了。他费力的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二人。又对他们嘱咐了两句:“以后……想……想喝酒……就……过来找我,工作的事……放在第一……别整天光……想着……喝酒唱歌……误……了咱们的正……正事儿。”

这两天陆思远表面上显得平安无事,心里却被一堆破事搞得疲惫不堪。他送走了秦罗二人,自己回了小区。晃晃悠悠地走进了电梯间,电梯门就在他走进电梯间的瞬间关闭了。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谁他妈手这么快呀。电梯没有上行,依旧停在原地未动。难道是刚刚有人下了电梯。电梯间里弥漫了香火气,他也没多想,只顾心中窃喜电梯还在原位。他怕别人把电梯呼叫到别的楼层,赶忙过去按下向上箭头的按钮,电梯门开了。

酒意促使他莫名其妙的兴奋。他扶着门框微笑着蹭进电梯。似乎又闻到一股橡胶味儿——他将整个身子靠在按钮一侧的箱壁上。按钮在眼前飘忽不定,追逐了半天才确定了8号键的位置。他抬起臂膀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圈后才将手指按在8层的按钮上,电梯门也随之关闭了。他感觉脑袋发胀,就把头抵在按钮上方的面板上,手指又移到旁边的按键上向下一划,多个高层按钮被同时按亮了一排。他心里觉得有趣儿“嘿嘿”乐出了声儿。

电梯缓缓上升。这时,陆思远听见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摸索着掏出手机一看,手机屏幕是黑的,解锁后发现根本没有电话拨打进来。可是电话铃声还在继续。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冰冷且沙哑的声音:“喂,你说谎了,你隐瞒了事实真相……”

陆思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手中的手机掉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他的醉意倏地被吓醒了大半。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冷汗如同被拧开的水龙头般哗哗地往外流。他屏住呼吸,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心跳得像打鼓一样,身后也没再传来说话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找准了时机,刷地一下转过身,就看到电梯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不用看了,我说的就是你。你快死了,你相信吗?就是你,你逃不掉。我要杀了你。”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思远感到以前经历过这样的恐惧,内心深处升起一丝绝望。他颤抖着靠在电梯门上,眼睛已睁到了最大限度,惊恐地盯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电梯中的另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异常的高大,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老式雨衣,而且雨衣上的帽子也戴在头上。雨衣是湿的,从雨衣中散发出一股橡胶味儿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烧纸的味道。穿雨衣的人一直面向着电梯箱壁,一只手举到耳边,似乎在讲电话。陆思远无法看到正脸,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这个背影他很熟悉。那是一段恐怖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这个穿雨衣的背影,是一个死人的背影。此时他贴身衣物已被汗水浸湿,背脊处一阵冰凉。雨衣人身子未动,头却慢慢地向后转了过来。陆思远不敢看雨衣人的面孔,但又不得不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慌乱中他用手不断的拍打着电梯按钮,想要把电梯就近按停。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使劲向后靠。

“你想逃吗?你逃的了吗?我要杀了你……”沙哑的嘶吼声,似乎是从雨衣人破碎地喉咙中发出来的,雨衣人像发疯了一般,反复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并且声音越说越大,语速也越来越快,话语中还夹杂着腥臭的风。

陆思远恐惧到了极点。这时,门“唰”地一下打开了。陆思远仰面摔了出去,就在摔出去的刹那,他看到了雨衣人的半张脸,那是一张惨白干瘪的脸。脸上布满了伤口,伤口处翻着腐白的肉和碎骨。他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一张活人的脸。他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顾不得管身上的疼痛,就手脚并用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脑勺被狠狠撞在墙上。他惊恐的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依旧死死的盯着电梯中那个穿雨衣的人——直到电梯门完全被关闭后,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身体瘫软的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目光显得有些呆滞,他看着电梯指示灯的数字继续上行。电梯间内的声控忽然灯灭了,因为没有窗户,电梯间瞬间暗了下来。只有墙角处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散发出幽幽的绿光。楼上几层的电梯按钮都被自己按过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惊,这个穿雨衣的人会不会从他身旁的楼梯间内走出来呢。黑暗中,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开了,一个背包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紧接着她尖叫了一声又缩回到门内。声控灯亮又了,他被尖叫声吓得一激灵,后背紧贴着墙壁又坐了回去。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尖叫声是来自隔壁的女租户。接二连三的竟让把他折腾地马上就要崩溃了,他目光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从门缝中观察他的女人。

女人看清了地下座的人正是自己的邻居,才又小心翼翼的走出来。陆思远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土。女人闻到从陆思远呼吸中散发出的酒气,和身上难闻的汗味,她下意识捂着鼻子小声地问:“大哥,你还好吧?需要我帮忙吗?”陆思远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女人识趣地从他身边走开,走到电梯门口,按下了向下的按钮。女人这个举动使陆思远又变得毛骨悚然。他本想制止她说,别按电梯,里面有鬼。可为时已晚,按钮被按亮后他只喊出两个字:“有鬼。”

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陆思远,就见他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被汗水弄得湿漉漉的,脸上一层油垢——满嘴都还都是酒味儿。这让她不免产生了些反感。她心想,男人喝醉的样子真让人恶心。可是从他的眼神中明显能感到他的恐惧之情,难道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女人也显得有些紧张了,她向旁边退了两步,眼睛惶恐地盯着电梯门。

电梯从高层开始下行了,等待的时间虽说不长,但对陆思远来说,电梯每下一层,他的心脏就像被人揪了一下。电梯间的灯又灭了,女人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灯再次亮了。电梯马上就要到了,陆思远感觉酒意上冲,他握紧了拳头。心想,不管里面的是人是鬼,不如直截了当跟他干一架。况且,旁边还有个女人,多少能给自己壮个胆儿。实在不行还能帮忙喊个人什么的。他下定决心就等着开门一战了。

“叮”地一声后,电梯门徐徐打开。女人探头向电梯内张望,里面空无一人。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思远,发现他正躲在自己身后,也探头正向里面看。女人一脸厌恶地说:“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径自走进了电梯。脚下传来“咔”地一声,女人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被摔散的手机,屏幕刚好被自己一脚踩碎了。女人自言自语了一句:“咦,这是谁的手机呀。”

陆思远挡着电梯门走了进来:“是我的。”他蹲下身拾起手机说:“你帮忙按着点,别让电梯门关了。”女人瞪了他一眼,他捡起手机电池和后盖,全都装回到手机上,开机后除了屏幕被踩碎了以外,其他功能都能正常使用。他擦掉了屏幕上的鞋印,起身走了出去。电梯门关闭后,女人朝门口啐了一口,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呸!醉鬼,什么东西呀。”

陆思远回到家里,立刻把门反锁了起来。然后还反复检查了半天直到确认无误后,他又到厨房把菜刀收在一个不显眼但又好拿的地方,最后他找出了那把最心爱的大马士革折刀,放在兜里随身携带,为以往万一。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回到卧室瘫倒在床上。这一躺不要紧,酒劲一个劲的往头上钻,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眼前只觉天旋地转。本想着睡前给淑惠打个电话的,现在也顾不上了。只能平躺着不敢动,稍微一侧身就会出现呕吐感,那些在胃中发酵半天的酸汁饭渣就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生扛了许久才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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