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铃铛也不响,万籁寂静中,透出丝丝呼吸声,像喷出的冷气一样。孙甫圣摸到自己的鼻子,才发现声音是从自己的两个鼻孔响的,赶紧将鼻子捏住,嘴巴也捂住了。

就听到树后一步之外,响起一把慵懒的声音,娇气十足。

“近来常闻生人多来义庄,妾多不便与他们见着。这大半夜的,怎也闻得生人气息,是何许人在此也?”

这话是问旁边的小鬼。但孙甫圣早已惊恐万状,料想是躲不住的了。不知什么鬼,鼻子如此厉害,若不将身上的人气去掉,多半得被她抓去吃了。他急中生智,想到死人葬于土,便悄悄抓把树根的泥土抹到身上,脸上,掩饰一下。

这时听到小鬼答那女鬼,“小姐莫多想,我们打了灯笼,料想那人见着照火,早已被吓跑。小姐么,他是见不着的。”

那女鬼骂道:“戳你个小鬼头,怎的见不着了?妾闻得他就躲在那儿。”

女鬼差小鬼到树后去看。

两盏灯笼便分出一盏来,摇摇晃晃的伸向树后。孙甫圣一口气憋得脑袋发胀,看到那火光越照越近,快到面前了,再也忍不住,竟是下身松了开,尿得一裤子湿漉漉的。

小鬼走路时半丁儿声音也没。他来到孙甫圣跟前,也把鼻子捏得牢牢的,拿个灯笼在孙甫圣脸上晃一下。然后告知他的主人。

“小姐呀,这是个淹死鬼,新死的。脸涨得发白,不知被那个缺德的搬来这儿,不做好事,倒朝他撒了泡骚尿。”

便听到女鬼回答,“是了。我还道怪,那来的生人气味,原是闻着骚尿味儿了。”

小鬼便问,“要不要顺带勾走他的魂?”

孙甫圣听着,没差魂儿被勾走。

但听那女鬼回答,“走罢,他自会投阴府去。何必再多一事?且去义庄处理公务。”

小鬼便放过孙甫圣,摇着灯笼转回去。

又听闻铜铃铛叮铃叮铃的越响越远,孙甫圣恐颤颤的放开快让他窒息的鼻子,猛吸一口气,连忙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往树丛里跑去。

不多时,月影绰绰下,望见大土包小土包的,一分半分的起起伏伏。孙甫圣知是片坟地,他怕再生事端,绕路便走。

又过了不多时,依旧是那片坟地,却见有莹莹的一堆篝火在燃,还有两个中年妇女小声啜泣。

孙甫圣心下好奇,谁那么晚还在拜祭先人?

他便蹑手蹑脚的摸进坟地去。

火光旁边的人瞧得仔细,两个中年妇女穿着农家的衣服,盘着发髻,脸上敷厚厚的粉,一点嘤唇涂得朱红。活像戴了白面面具。两人正抱头痛哭,没注意到孙甫圣从一坟丘伸出的脑袋。

孙甫圣看罢多时,觉得她们挺可怜的,这哭下去,大有哭到天明的准备。他便暗想,一定是那家的主人奔丧了,剩两个妇人无依无靠。当时他悲悯心大发,想搭救她们一下。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甚妥,他要是搭救她们,谁来搭救他?他的心脏还在河神女儿那,需得找几个人心过去交换。

这么一想,孙甫圣便起了歹念,他假装是超度人的道士,过去要将两个妇人骗到破庙,任由河神女儿取心。

那两个妇人听得侧旁的响声,顿时止住泪水,又恐慌着要逃走。

孙甫圣急急道:“且莫怕,我乃行经超度之人,非鬼也。”

妇人止住脚步,在那坟丘处转回身,探出半个身子。待看清楚人影,便骂孙甫圣。

“好你个臭道士,不去给人唱安魂超度,倒来深山老林吓人。”

孙甫圣笑了,叹道,“游道之人,夜不识路,误入林子来。幸而有人在此,教问县城的路在那儿?”

一妇人伸手往西面的方向一指,答这去三里便是了。孙甫圣谢过,却没走,还欲问妇人姓名,家住等,言日后好酬谢。

那长得标致的妇人道:“妾乃罗辛氏。”

她又指着旁边的长得有点胖的妇人说:“这便妾的姊姊罗韦。”

孙甫圣掬手谢礼,望见妇人起身答谢,他还未走,念着两妇人在此,不骗去给河神女儿实在可惜。

他便指着前面的两个新坟又道:“这是新去的人罢,不知超度过没,贫道且给他们再行一遍安魂罢。”

两妇人道甚好,过来把火盘搬近坟头出,空出地方让孙甫圣念唱安魂曲。

孙甫圣坐将下来,托起一掌立在胸前,嘴巴里胡乱的吟着临时作的诗,念念有词的。他的眼睛偷偷的四处瞄着,忽然看到前面立着的坟碑,猛然一惊,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且说孙甫圣假装道士,要给新死的人超度。他当真念念有词起来,两个妇人遂不怀疑,任由他吟唱。

孙甫圣并非真懂道士经文,他念的是临时作的文屁不通的打油诗。

他便念:“黄土之上行积善,黄泉之下赏安乐;苍天有眼记功禄,地府察看行论赏。……”

忽然孙甫圣看到木头立的坟碑上,那歪歪扭扭的几字,一下吓得咬住舌头。

只见坟碑上分别写着:罗辛氏之墓、罗韦氏之墓。

前面的罗字,是妇人丈夫的姓氏。后面的字便是妇人的姓氏了。至于名字,由于她们的身份卑微,是不入族谱的,墓碑上也就不立名字。不过墓碑的姓氏和后面的“之墓”是要隔开,等她们的孩子长大,当了家里的主人,母凭子贵,入了族谱,可在后面加上她们的名字。

当下孙甫圣瞧着墓碑正与妇人道的姓氏一致,不由得暗暗吃惊。知道惹上了还未来得及下阎殿的鬼魂,心生逃意。但若立即离开,恐怕这鬼魂会立即扑上来,他必定跑不快。

这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压着心里的恐惧,问那两个妇人:“贫道来时,寻不着村店,错过了晚饭。现在肚子饥肠滚滚,不知姑娘们有吃的没有?”

罗辛氏回答:“有的,刚有家人来拜祭,全都没吃。”

罗韦氏早已转入坟后,不多时端出两碟菜肴,并一壶清酒。孙甫圣闻得香味,已馋得口水直流。他一向都是粗茶淡饭,还未尝过富贵人家的食品,这般一问,是如何的香,早把恐惧忘得干干净净了。

待酒菜端上来,孙甫圣也不客气,用手指夹起就往嘴巴里松。忽然要得嘎嘣的响,差点没将两排牙齿咬掉呢。他嘴里冒出股苦味,吐出来一看,原来吃的不是菜,是树叶石头。他再往酒壶里看去,清清的酒香依旧,但他断然不敢去碰这酒。

那两个妇人瞧见,吃吃的笑了。

罗辛氏告知孙甫圣,“原来客人不是得道之人罢。鬼魂的食物,只闻得香味,吃到肚子里全然不觉。”

罗韦氏也道:“但那酒水尚可,是取自洒在地下的清酒,都让妾收集起来,装在壶里。客人如不嫌弃酒里沙粒粗粝磕舌,可以填下肚子。”

孙甫圣不敢与两只鬼闹翻,照例是端起酒壶,靠近鼻子立即闻到清香之后,是泥土的浊味。他硬是捏着鼻子将酒灌下肚子。

罗辛氏道:“既然吃罢,且将安魂唱完。”

孙甫圣本想是借吃食物之机,假作闹肚子,再趁着两只鬼不注意悄悄逃走。不想,一壶酒下肚,都不用借口,脑子直接闹哄哄的响起来。

“哎呦,不得了。贫道这肚子吃坏了。”孙甫圣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大声地慌叫。

罗韦氏色变,冷冷道:“本想你道行差,岂知还是个酒肉饭袋。”

罗辛氏依然礼貌的说:“姊姊莫生气。安魂曲非得道之人才能唱,这么刚好的,他既然懂得,且让他唱完再和他计较罢。”

罗韦氏点头,指着坟边一处的树后,“臭道士,你赶紧去那边解决完了,好回来给我们唱安魂曲。”

孙甫圣答应着,心里念道,得到离开,谁还愿意回来?他又不是傻子,既然不懂超度,解决完了,还回来让她们收拾吗?

这边他匆匆忙忙的跑过去,转入树后蹲下,裤子一脱,立即股间啪啪作响,顿时肚子不痛也不响了。孙甫圣畅快的舒出口气,捡了树枝石子,到后面抹了屁股。

这时候听得两只在悄悄的说着话。

罗辛氏道:“姊姊,这人不可放过。”

罗韦氏恨恨的道:“必定不能放过。他看过咱们面容,日后到了下面,如何向殿王爷作解释?”

罗辛氏道:“姊姊,这解释便易,妾想到的是那个害咱们的人。这个仇,需得有个外人帮忙。”

罗韦氏道:“既然这样,我们托梦便是,如何须他?”

罗辛氏道:“托梦也是现了身。今既然现身与他,还道是个有缘人。何况,我们不须再多作解释?”

罗韦氏道:“也是了。妾闻托梦须得经过三司六审,除非冤情重大,又须得是上下花费。若与那三司通好的,便易成事;若一般之人,却难免不能过审。”

罗辛氏道:“可怜我们两个,姿容非仙非妖,也非冤非枉。若须得现身托梦,只得买通那看殿门鬼一途。”

罗韦氏道:“这么的听妹妹说,便是实情。妾身听妹妹的,便将那臭道士设计,使他助我们完成复仇罢。”

未知两姐妹将如何设计?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