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子恒真想对着他们大喊。天下上还有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还有无数的妖魔和战争。还有那些把每一片叶子砍下的人,他们行凶,他们杀人。还有混沌妖皇,他眼睛里的火焰足以把空明之体烧成渣渣。

子恒于是固执地把斧头挂在腰间,即使寒风阵阵也坚持要把披风张开,露出那半月斧刃。路大安时不时就会挖苦他,咧嘴笑着,说他何必老把这么沉重的武器带在身上,那双金黄的眼睛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每次,他都几乎想把斧头遮盖起来。几乎。

虽然虎夷人方的营地令他烦躁不安,不过,在这里时,他的梦境还算平常。有时候,他会被噩梦惊醒,梦见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冲进营地,漂亮的马车化为熊熊烈火,人们纷纷倒在血泊里,男子、女人和娃子仓惶逃跑,尖叫着死去,却毫不反抗。

一次又一次,他在半夜里惊醒,喘着气伸手拿起斧头,然后才看清马车没有着火,身边没有那些该死的畸形妖魔,地上也没有撕裂扭曲的尸体。不过,这些只是普通的噩梦,这令他稍感安慰。如果混沌妖皇要进入他的梦境,就一定是在这种噩梦里。然而他没有出现过。没有百眼魔君。只是普通的噩梦。

只是,当子恒醒着时,却又感觉到了狸力的存在。那三匹大狸力不论是白天行进,还是夜里宿营时,一直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但是,他知道它们在哪里。他感觉到它们对虎夷人方养的巨大狗儿的不屑,知道它们认为那些狗只知道吵闹和摇尾巴,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本性,忘记了温暖血液的味道。这些狗也许能吓倒百姓,一旦遇到狸力群,只能夹着尾巴逃跑。而且每一天,子恒对狸力的感觉都更加敏锐,更加清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斑仔越来越不耐烦了。它认为,路大安打算带着子恒两人到南方的决定是对的,然而,既然决定了,就把它完成好了,结束这种慢吞吞的游荡吧。狸力一族虽然喜欢在大地徜徉,但是它不喜欢离开她的族群太久。

追风也觉得不耐烦了,这一带的猎物少得可怜,它又不屑于吃田鼠。它坚持那是幼年狸力拿来练习狩猎技巧的小玩具,只有无力扑倒野鹿或者咬断野牛脚筋的年迈老狸力才会吃那些东西。有时候,追风还觉得尖牙是对的,人的麻烦还是应该留给人自己,狸力不应参和。

不过,斑仔在的时候,它会很小心地压制这种想法,如果疤脸在,它会更加谨慎。疤脸是一位满身伤疤的灰色战士,经年累月积累的知识赋予它冷静的判断力,它的谋略却足以弥补岁月从他身上夺去的力量。

疤脸并不关心人的事,只不过,既然斑仔想办成此事,疤脸也会跟随它,它等疤脸就等,它跑疤脸也跑。不管敌人是狸力还是人,水牛还是狍子,谁敢挑战疤脸,只会被他的尖牙利齿夺去性命。这就是疤脸的生活方式,那就是追风忌讳它的原因。至于斑仔,她似乎不理会另外两匹大狸力的想法。

而所有的这一切在子恒的心中都清如水,明如镜。他强烈地希望能尽快到达原寿,见到纯熙夫人和嘉荣城。就算那里没有答案,至少能结束眼下这一切。每当路大安看着他时,他很肯定这个金黄眼睛的汉子也知道这些。老天爷,请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梦又一次降临,只不过这一次比起最近的那些梦要愉快多了。子恒坐在五叔欧阳潜灶房的桌子旁,用磨刀石磨着他的斧刃。欧阳潜老婆从来都不允许在她的家里做任何跟打铁有关的活儿,或者听到任何锻铁的声音。就连欧阳潜为她打磨灶房里用的菜刀,也不得不跑到屋外去。

可是,此刻的梦里,她忙着做饭,对于子恒的斧头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当一匹大狸力走进屋里,蜷缩在子恒和屋门之间的地板上时,她也没有任何抗议。子恒继续磨斧,因为,很快,就用得着它了。

没有任何征兆地,大狸力突然站了起来,喉咙的深处发出低沉吼声,颈上毛发倒竖。百眼魔君从屋外的院子走进灶房。欧阳潜老婆继续忙她的活儿。

子恒匆忙站起来,举起斧头,但是,百眼魔君对他的武器置之不理,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匹狸力身上,眼眶里跳动着火焰。

“这就是你拥有的护身符吗?啊,我以前也见过这种小东西,见过很多次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弯曲起来。火焰立刻从大狸力的眼睛、耳朵、嘴里、皮肤迸出,它大声嗥叫,血肉和毛发烧焦的臭味充斥着灶房。欧阳潜揭开一个锅子,拿起一根木勺子搅拌锅里的食物。

子恒丢下斧头跳到大狸力身旁,想用双手拍灭他身上的火焰。那匹狸力却扭曲地燃烧着,在他的手里化成了黑色灰烬。欧阳潜的老婆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只留下了一堆不成形的焦尸。子恒瞪着那堆灰烬,向后退去。他很想把手里粘的油腻灰烬擦掉,可是,要擦在哪里?擦在衣服上只会令他作呕。他一把抓起斧头,紧紧抓着斧柄,指节咔咔作响。

“你离我远点,别靠近我!”子恒大喊。欧阳潜的老婆把勺子在锅边上轻轻拍了拍,哼着曲儿把锅盖盖上。对于这边的事不闻不问,就好像只是两个孩子在斗嘴。

“哈哈哈哈,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百眼魔君说道,“你躲不开我的耳目。如果你就是那个人,那么,你早晚已经是我的了。”他脸上的火焰逼迫着子恒一直后退,直到背部贴在墙上。欧阳潜老婆打开烤炉,检视里面的空心烤饼。

“河阴鬼门将会把你吞噬,”百眼魔君说道,“我在你的身上打下符烙,你是我的!”他扬起紧握的拳头,就像要朝他丢出什么东西,当他张开五指时,一只大虫渠鸟飞到子恒的眼前。

漆黑的鸟嘴朝着子恒的左眼啄下,他大声惨叫他猛地坐起来,双手抓着脸庞。却发现身边是游民的马车,人人都在熟睡。他缓缓放下双手。不疼,也没有血。然而,他清楚记得,那刺穿眼睛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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