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想到这么一个高大的女人竟然会在桌子上唱歌跳舞,有点吓了一跳。一个念头突然溜过他的脑海,“我可不会穿上那种低胸装,不会的。”小丹的拳头下子打在他的肋骨上。他痛得哼了一声。

三娘望向子恒:“我要为你的嗓子做一点蜂蜜和癞蛤蟆草的混剂。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子在怀里,你在天气转暖前也不会觉得冷了。

纯熙夫人看了子恒一眼,暗示他已经打扰了她和三娘的谈话:“很奇怪,你竟然会为酒客的打斗苦恼,”她对三娘说,“我记得很清楚,你的侄子如何制止这种事情发生。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人们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了?”

三娘沉思了片刻:“也许吧。这很难说。年轻的贵人们总是会跑到码头区来,寻找那些在空气清新的地方。他们依然无法忘记的刺激与享乐,自从那个艰难的冬天过后,他们现在似乎来得更加频繁了。其他人也好像更频繁地在彼此之间发生冲突。那真是个艰难的冬天,除了让汉子们变得更加暴躁,女人也一样。还有那些雨水和寒冷。我曾经连续两个早晨醒过来,发现脸盆里已经结了冰。我从没有遇过这么冷的冬天,可能一千年来都没有这么冷过。我几乎要相信那些旅行者说的冰冻的水会从天上掉下来的故事了。”她发出咯咯的笑声,表明自己对这种传说其实根本就不相信。听到这么轻快的笑声从一个如此壮硕的女人嘴里传出来,子恒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子恒摇了摇头。她不相信雪?但如果她觉得这样的天气都不算是暖和,子恒觉得她不相信雪还是可以理解的。

纯熙夫人低下头,陷入沉思,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

桌子上的姑娘开始唱起另一首歌。子恒发现自己尽管极力克制,心思还是被那首歌吸引住。他从没听过有哪名女子曾唱出这样的歌曲,但那听上去真的很有趣。他注意到小丹正在看着他,便装出对那个唱歌姑娘毫不在意的样子。

“最近蟠螭邑出了什么反常的事?”纯熙夫人最后说道。

“如果你能将仇天赐拔擢进入九人阁臣的事情称作反常的话。”三娘说,“但愿我能有个好运气,在去年冬天之前,我甚至不记得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座城市里,而且在六七天内就获得拔擢。有人说他是从白水江城边境的某个地方过来的。也有人说他确实是个好人,而且是九个人里手腕最强硬的。虽然他是九个人里资历最浅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但九人阁臣的成员全都承认他的领导能力。而且有的时候,我确实会作有关于他的奇怪的梦。”

纯熙夫人张开了嘴。子恒相信,她是想询问三娘最近几晚的情况,但她犹豫了一下,又改口问道,“是怎样奇怪的梦,三娘?”

“哦,愚蠢的梦,马夫人,真的很愚蠢。你真的想知道这些梦?我梦见仇天赐出现在奇怪的地方,走过悬挂在空中的桥梁。那些梦里全都是雾气,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有这样的梦。你听说过这样的事吗?真可笑,但愿我能有个好运气!事情真的很奇怪,阿力说他也做了同样的梦。我觉得,他应该是听我说起这些梦,就以为自己也做了同样的梦。我觉着,阿力的脑子有时不太清楚。”

“阿力人还是不错,他只是单纯。”纯熙夫人低声说。

子恒盯着她斗笠下的阴影。她的声音有所颤抖,甚至比她得知又有一名伪应化天尊在白水江城出现时颤抖得更厉害。他没有闻到恐惧的气息,但也许……纯熙夫人在害怕。这比纯熙夫人发怒更让子恒觉得恐惧。他能想像到她的怒火,却无法想像她的恐惧。

“瞧瞧,我都说了些什么,”三娘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颈后的发髻,“好像我的傻梦有多么重要似的。”

她又笑了。那是响亮的笑声,却没有在提到雪时笑得那样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听你说话也知道你累了,马夫人。我会带你去你的房间,然后让你们好好吃一顿新捕获的没六。”

没六?子恒相信那一定是一种鱼,他能闻到烹鱼的香气。

“先准备房间,”纯熙夫人说,“第一,我们需要房间。晚饭可以等一等。第二,船只,三娘,有哪条船是去晋城的?我们明早就要走。今晚我还有些事要做。”孔阳这时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头。

“马夫人,去晋城?”三娘又笑了,“没有船去晋城。一个月前,九人阁臣就已经禁止任何船只驶往晋城,也不允许从晋城来的船从这里经过。不过,我觉得讨海人不会在乎这些命令。但港口里现在确实没有讨海人的船。这很奇怪,国君对九人阁臣发出的命令居然保持沉默。原本只要九人阁臣对他的权威稍有忽视,他就会跳出来大喊大叫。或许这也是现在不寻常的状况之一。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和晋城的战争。但给军队送补给品的船夫和马车夫们却说,那些士兵的目光都盯住了北方,他们全都在看着白水江城。”

“魔物的轨迹混乱不堪。”纯熙夫人的嗓音收紧了,“我们要做我们必须做的事。先给我们准备房间,三娘,然后把晚饭给我们准备好。”

虽然这家客栈的外观不算漂亮,但子恒的房间比他期望的还要舒适。床舖很宽,床垫也很柔软,房门是用板条斜着拼成的他窗户,阵微风吹进房间,带进来一阵海港的气,以及运河的味道。不过,至少吹进来的算是凉风了。子恒将披风、箭壶和斧头都挂在墙上,把长弓立在墙角。他没有解开鞍袋和铺盖卷。今晚也许会是个不眠之夜。

子恒疑惑:纯熙夫人说她今晚有事一定要做,但这与她口气里的恐惧相比,就不算什么了。说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恐惧的气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就像一名女子宣称她要将一双手伸进马蜂窝,并将它捣毁。这就有点吓人了,她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连纯熙夫人都感到害怕,那我岂不是要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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