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大约是因为幸运

鬼营室怎么知道了他和小丹之间的麻烦?子恒不知道,但他也不在乎,他能感觉到令公鬼对他的需要,就像是在他的皮肤下面到处丛生的毛刺,每天都在变得更加锋利、坚硬。

他刚刚从令公鬼的学舍出来,这是他最后一个能去寻找的地方了,但那里的每个人都喝醉了,像其余雨师城人一样放荡地舞蹈着。有人告诉他,一个名叫林佳树的女人是这座学舍的校长,但子恒在找到林佳树之后,却必须先尴尬且困难地打断她和一名年轻得足以成为她儿子的男人之间绵长的亲吻。

最后林佳树只是告诉子恒,大约一个名叫金一的男人会知道一些事情,而子恒却发现金一在和三个足以成为他孙女的年轻女子跳舞。在那三名女子的怀里,金一似乎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令公鬼这家伙是怎么搞的!

令公鬼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地跑掉了,他明明知道紫苏看到的幻象,知道他需要子恒,否则就有可能没命。很明显的,就连那些鬼子母也开始讨厌令公鬼了,就在这天早晨,子恒得知她们已经在三天前离开雨师城,返回嘉荣城了。

她们说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令公鬼到底要干什么?那种刺痒的感觉让子恒恨不得要咬断什么东西。

当子恒到达太阳大厅时,所有的灯都被点亮了,每一个能够放置蜡烛的地方都放着点燃的蜡烛,所有走廊里都亮着无数闪光,仿佛太阳中的宝石。在红河,这个时候每幢房屋里的每一支灯烛也都会被点亮,直到明天太阳升起。

大多数宫殿的仆人都已经到街上去了,留在宫中的仆人即使还有干活,也全都在欢笑、舞蹈和歌唱。就连在这里,有些女人也赤裸着上身————其中既有在红河还没有到结辫子年纪的姑娘,也有灰发的祖母。

走廊里的厌火族人都露出非常厌烦的表情,这对他们来说是很少见的。那些枪姬众们尤其显得暴躁易怒,但子恒怀疑这和那些放荡的雨师城女人并没有关系。自从令公鬼离开之后,枪姬众们每天都会变得更加焦躁。

和往日不同,子恒这次在走廊中大步行进着。他几乎希望夜娇靡正好和他迎面撞上,那样他就能抓住她的后颈,用力把她摔打一顿,让她夹着尾巴逃走。大约是因为幸运,子恒没看见夜娇靡的影子就走进了房间。

当子恒走进门的时候,小丹从石雕棋盘上抬起头。嫉妒的气味仍然不停地从她身上飘散出来,但这并不是她身上最强的气味,愤怒就比嫉妒更加刺鼻,但也没到最糟的状况,而最强的却是一种木然、阴郁的感觉————子恒觉得那应该被称为失望。

为什么她会对他如此失望?为什么她不跟他说话?只要能对他说一个字,给他一个提示,他愿意跪在她面前,接受她堆在他脑袋上的一切责骂。但她只是在棋盘上落下一粒黑棋,然后喃喃地说道:“该你了,巫咸。巫咸?”

巫咸的耳朵不安地哆嗦了一下,他的长眉毛低垂下来。这名黄巾力士并没有什么辨别气味的能力————嗯,不会比小丹的更好————但他能感觉到凡人无法识别的心绪。当与子恒和小丹同在一个房间的时候,巫咸看上去总是一副想哭的样子。

现在,他只是发出一声如同风吹过岩洞的叹息,然后放下一粒白棋————如果小丹再不注意,他就要围住小丹的一大片棋子了。小丹大约能注意到,她和巫咸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子恒则要比他们两个差很多。

苏琳走出卧室的房门,手臂上捧着一个枕头,朝小丹和子恒皱皱眉。她的气味让子恒想到一匹母狸力正在忍受咬着她尾巴玩耍的小狸力,而且快要到临界点了,她的气味中也充满了担忧,奇怪的是,还有恐惧。为什么一名白发侍女会感觉到害怕————而且这位侍女的脸上还有那样的疤痕————子恒对此完全无法理解。

子恒拿起一本有镀金雕刻花纹的皮封书,坐进椅子里,随意将书翻开。他并没有去读,甚至没有去看他拿起的是什么书。他深深地吸着气,并过滤掉除了小丹之外的所有气息。失望、愤怒、嫉妒,在这些下面,甚至在那种微弱的清新草药香皂的气味下面,是她的气息。子恒饥渴地呼吸着,她只要说一句话就行。

一阵敲门声响起,苏琳走出暖屋,红白色的裙子随着她的步伐被高高踢起。她瞪了子恒、小丹和巫咸一眼,仿佛是在奇怪为什么他们全都没有去应门。

当她看见走进门的是崔戍时,便不做掩饰地冷笑了一声————自从令公鬼离开后,苏琳似乎经常会这样————但她很快又深吸一口气,仿佛是鼓起勇气一样,然后在脸上显出一副恭顺的笑容。然后她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脸几乎都要贴在地面上,仿佛是在恭迎一位要亲手砍掉自己脑袋的国主。

突然间,她开始颤抖。怒意从她的气味中融化了,甚至连那种担忧都被另一种气息掩盖住————那种气味就如同上千根发丝一样细的钢针。子恒以前从苏琳身上闻到过羞愧,但这次,他觉得苏琳大概要羞愧而死了。他闻到了女人在痛哭流涕之前散发出来的那种苦涩的甜蜜。

当然,崔戍完全没看苏琳一眼,他的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子恒。在他那个被剃光并敷了粉的额头下面,他的面孔非常冷静,甚至有些阴森。

崔戍的身上没有一丝酒气,他看上去应该也没跳过舞,上次子恒遇到他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有警戒的气味,算不上是恐惧,但他的样子仿佛正走过一片爬满毒蛇的密林,今天那种气味却变成了原先的十倍。

“老天爷恩宠你,子恒大人,”崔戍一边说着,一边侧过了头,“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子恒将那本书放在椅子旁边的地板上,指了指对面的一把椅子。“天必佑之,崔戍大人。”如果这个人想要正式谈话,子恒可以和他正式谈话,但那是有限制的。“无论你要说什么,我的老婆都可以听,我不会对她隐瞒任何秘密,而巫咸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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