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远自那日从王府庄子上全身而退后便躲回了附近某个农户家的偏院里,见到荣亲王的真容后,他的思绪已被打乱,恨不得当下杀到霍衍面前问个明白,不过冷静下来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若霍衍有荣亲王这个后盾,无论如何也不会瞒陆行远到今日,眼看着他心急如焚却不如实相告,特别是现在大局已定,霍衍认罪伏法已经保全了白虎营,这样想来,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霍衍根本不知他与荣亲王的关系,二是霍衍虽知他的身世却不愿与荣亲王有任何交集,陆行远猜测,第二种可能更甚。

思来想去,陆行远还是交代鲁家兄弟回城暗中打探消息,他自己与福佑则继xù

窝在这个藏身之处,三日后,鲁家兄弟带回消息的同时也带回了按着陆行远之前的手工图所打造的东西。

“皇上登基那时,荣亲王不过弱冠之年便舍下荣华带兵出征,平内乱、定西北,战场上多少次命悬一线才助得皇上稳定大局,就算是一母同胞,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像王爷那样舍命助兄?也正因如此,王府尊贵的地位才几十年不变,无人可以撼动。”

“西北?”陆行远定了定神,问道:“王爷当年在西北守了多久?”

“约莫三年,”鲁大回忆道:“那时阿史那老贼统一了草原各部落,还胆大包天的自封为王,建立厥国,王爷这才带兵赶来西北,将阿史那老贼击退,又守了三年,之后便被皇上召回京,封了亲王,说来也怪,王爷回京两年后才奉旨娶妻,世子爷的生母便是那时皇上亲自指给王爷的。”

这便能说的通了,陆行远暗暗思衬,那时正是偔俚族被阿史那族灭族的几年后,霍衍也曾提及他的娘亲曾有独自生活在宁州城的经lì

,若他的猜测是真,霍衍岂不是荣亲王的长子?

又问了些荣亲王的事,陆行远才让鲁大鲁二退下,自己则将所听所想又仔细梳理一番,之后便盯着放在炕里的木头盒子发呆,直至深夜才回到炕上辗转睡去。

第二日一早,陆行远梳洗过后便呆在屋子里静坐,福佑见陆行远今日没做农妇装扮便知不妥,可事到临头,他也讲不出拦着主子的话来,只能退到门外,默默等着陆行远的吩咐。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一身男装的陆行远抱着个长木盒出了门,只让福佑在这里等着,连鲁大鲁二也不许跟,几人心里皆知,霍衍的命能否捡回,便在此一举了。

“禀王爷,庄子外有人求见,”小厮来报:“那人说是来献宝给王爷的,奴才本想将他轰走,却叫世子妃的人拦住了,瞧样子倒是认识那人,想给他行个方便。”

潘竹儿带来庄子上的下人可以说都是心腹,若没有她的吩咐,谁敢给外人行方便?平日里来王府献宝巴结的人可不在少数,她却从不理会,今日怎么变了作风?想到这里,荣亲王才从书案后转过身,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王爷,瞧模样像是个年轻书生,”小厮道:“手里拿着个盒子,在院子里候着呢。”

潘竹儿自进门来确实不易,如今不但将宋敬云那孽子拿捏住,又为他生下孙儿,她难得有所求,荣亲王也不好再端着架子,想着在庄子里左右无事,见一见倒也无妨,只当全了儿媳的脸面,当下就命小厮将人带了进来,却不想这一见,便是惊涛骇浪。

“草民陆行远,拜见王爷。”

陆行远一被带进书房便对荣亲王行了个大礼,卑姿尽显,荣亲王坐在书案后将跪在地上的人打量一番,心里便生出几分异样,年纪轻轻,相貌俊朗,这样一个男子若与潘竹儿是旧识……

荣亲王心下怀疑潘竹儿与陆行远的关系,面上却不露,只是沉声问道:“既然敢来这里献宝,想必你对自己的宝贝有万分把握才是。”

“回王爷,是。”陆行远朗声答道。

荣亲王眉峰微微一动,也不叫陆行远起身,只是摆了摆手,在一边候着的小厮便将陆行远所带的东西摆上书案,待盖子一打开,小厮不明所以,荣亲王却是全身一震。

“你退下,”小厮退出门后,荣亲王才对陆行远道:“你起身吧,来给本王说说,这东西是从哪里、从何人手中得到的?”

将荣亲王的神色看在眼里,陆行远起身站到书案前,开口道:“回王爷,这东西是小民找工匠制出来的。”

“哪里的工匠?姓甚名谁?”荣亲王继xù

逼问。

陆行远低低一笑,道:“王爷应该是没明白小民的意思,这东西是小民的手笔,工匠只是按着小民的意思将东西制了出来,就算王爷找到那工匠,他也不知这东西是作何用的。”

“一片胡言,”荣亲王冷哼一声,慢声道:“今日你若从实招来,本王绝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若你想借此邀他人之功,本王劝你还是歇了这个念头,讨赏也得有命享shòu

才是。”

“王爷说错了两点,”陆行远垂头看着地上,虽是一副怕相声音却不急不缓:“其一,小民献宝是真,却不是来讨赏的,其二,小民并未邀他人之功,这东西确实是出自小民之手,王爷会如此激动,想来也是知dào

这是什么东西,倒是叫小民吃了一惊,王爷果然见多识广,不是小民能唬弄的。”

一个不算高明的马屁,荣亲王并未放在心上,而是眯起眼,又将陆行远仔细打量一番才道:“好,那你来说说,这是个什么东西,有何用处?”

“回王爷,这是火铳,”陆行远看了看盒子里长棍状的东西,继xù

道:“至于用处,自然是用来打仗的。”

说是打仗,不如说是杀人利器。

荣亲王是上过战场的人,当年手下精兵强将无数,有才之辈也层出不穷,对兵器自然见多识广,陆行远今日拿来的火铳虽然模样与他所知的有些出入,但大体不变,所以荣亲王一眼便看出了它是什么,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陆行远看样子就是个羸弱书生,怎么会精通兵器制造?更别说摆在荣亲王眼前的火铳比起当年他手下能工巧匠造出的不知精致多少,想来威力也不会差,瞧陆行远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倒也真像有这个能耐的人,难道他是兵器世家出身?

想到这里,荣亲王的面色缓了几分,声音不再冷硬,道:“单是这样本王怎会信你?”

这便是有一半相信了,陆行远听出荣亲王话里的意思,也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叠纸,递了上去。

荣亲王将图纸一张张仔细翻看,好半晌才重新抬头,见陆行远始终老老实实的立于一旁,一双厉眸露出些许复杂神色,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小民陆行远,”说完又低声补充道:“也是曾经的商仕儒。”

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陆行远也没想过他这点招数能瞒得过荣亲王的眼。

商仕儒这名字虽算不上如雷贯耳,荣亲王却也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过,当年那大宋提刑官他还听过几场,也曾暗暗赞誉商仕儒不负其父商靖之名,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可今日这人这事又是真是假?为了哪般?

想到商仕儒之前与儿媳的婚约,又想到宋敬云当初是强娶潘竹儿进门,荣亲王面色一沉,冷声道:“商仕儒?呵呵,你倒是说了个笑话,盛京里谁不知商仕儒早在几年前就葬身崖下?且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本王问你,你今日前来献宝究竟是何居心?你是聪明人,该有自知之明,什么是你应得的,什么是你不能妄想的,该分的明白才是。”

陆行远抬眼看向荣亲王,诧异于他竟能说出这话,难道他以为自己对已为人母的潘竹儿还有心思?看着与霍衍相似的面容,陆行远暗自叹息,同样是儿子,荣亲王对宋敬云真可谓是关照有加,连感情之事也要暗中过问,可他又哪里知dào

,他的另一个儿子此时身在牢狱之中,再有几月便要被砍头。

见陆行远盯着自己神色复杂,荣亲王隐隐有被人冒犯的怒意,两道浓眉越皱越紧,眉尾处的黑痣也有颤动的预兆,正要发怒之际,陆行远开口说话了。

“王爷,小民今日献宝是真,不知王爷对这火铳意下如何?”

既然荣亲王忌讳商仕儒这身份,陆行远索性不再提及。

荣亲王一顿,又扫了眼盒子的东西,道:“没见过它的威力,本王不便下定论,不过你能做到如此已经是难得,自然是要赏的。”

“王爷,小民不是来讨赏的,”陆行远不再拖拉,而是直言道:“不敢欺瞒王爷,小民今日实则有事相求,不知这火铳可否抵的过一条人命?”

陆行远话一出口屋子便陷入静默,荣亲王好半晌才道:“你倒是大胆,敢来这里与本王讨价还价。”

陆行远看准时机,顺势而言:“镇戎军白虎营都尉霍衍,求王爷救他一命!”

荣亲王面色莫测,陆行远也不敢肯定他是否知dào

霍衍的事,见荣亲王好一会儿都不打算表态,只好道:“小民斗胆问一句,王爷可是觉得不值?”

“你知dào

就好,”荣亲王随手将盒子盖上,推至书案中央,道:“你所造的火铳确实难得,但也不是独一无二,早在几十年前本王的属下便已造出相近之物,为了这个鸡肋般的兵器,你认为本王会出手?更何况皇上圣旨已下,霍衍的命岂是本王说救便救的?你未免太过天真!”

荣亲王果然听说过霍衍的事!

陆行远后退一步,重新跪在地上,低声道:“单是这火铳的确不值得王爷出手相救,若是三眼火铳呢?”

荣亲王全身一顿,随即目光微闪,迟疑道:“三眼火铳?”

“三眼火铳,”陆行远点头,直视高高在上的老人,轻声开口:“三管合铸,药室相通,共用一銎,点火后三管连发,威力自不必说。”

“空口无凭,”荣亲王摩挲手上的扳指,知dào

了陆行远有所求反而不急,而是道:“拿出证据,本王才有定夺。”

陆行远这次没有再献上图纸,而是微微一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道:“王爷恕罪,证据尚在小民脑中,眼下还不是拿出它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了TAT都是眼泪啊~~~

俺如今也是实习的人了,真心苦逼,果然还是校园生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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