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那女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与那房间有关的表情,她依然是那种坚韧的淡定,依然是那种坚强的倔强。

“少夫人!”他礼数周全,像是全然不知那一纸契约,像是她乔季卡真就是百里夜自由恋爱娶回来的妻子。

对方冲他笑笑,却并没说什么便缓步而过。徐德本以为她是想问些话,却不想,人家只是路过此处与之随口打个招呼而已。

乔季卡本就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因此这一颦一笑一走一动,再配上貂绒披肩,到真的显了几分雍容华贵。只是那张好看的脸上却总挂着微显沧桑的眼神,让人一眼看去时,就觉得这是一个从无尽苦难中捞出来的看尽一世繁华的可怜人。

……

而后,乔季卡直接去了厨房。

从前虽很少有下厨的机会,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烧菜。

在厨房里忙碌的下人很诧异地看着这个集了天下羡慕于一身的少夫人,谁也不明白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一直到五个炒菜一份羹汤鲜色明艳地摆上餐台,她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少夫人是在亲手准备晚饭。

可这顿晚饭准备的意义是什么?

下人诧异,乔季卡也诧异——

“端到饭厅啊?怎么都愣着看我呢?”

反应快的下人赶紧点头,然后指挥众人把那些菜品全都端到饭厅里去。

有好事的下人跟厨房管事的人问着:

“少夫人为什么要亲自做饭?晚上吃的我们准备不就好了?”

有人在旁边答:

“自然是图个新鲜,新媳妇儿想展个厨艺给少爷吃。”

“老实做事,帕堤庄园什么时候让你们生了多言多语的毛病!”

管事的大叔听不下去,随口扔了一句责。

从厨房到饭厅有几分钟的距离,菜品都用用保温罩扣着,既不会失了温度,也不会改了颜色跟软硬程度。乔季卡做菜时他都仔细看着,虽只是些家常手艺,但贵在用心。出锅时精巧的摆盘,也给这两个小时的努力加了不少的分。

“可是这饭菜做了又有什么用呢?”丫头小声嘀咕,“少爷根本不会回来吃晚饭。”

“那是从前!”那大叔再反驳,“从前少爷没结婚,自然忙外面的事情要多一些。可是现在家里有了少夫人,他肯定就会多顾及顾及家里!既然少夫人做了这顿饭,那就说明一定是跟少爷说好了要他回家来吃饭!”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几个想不明白的小丫头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便再不多嘴。

只是在心里头对于百里夜会不会有这样的转变而表示怀疑!

百里帝国是什么概念呀!掌管那样一个金融帝国,别说悠闲自在地回家吃饭,怕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恨不能分成两半用。

那样的百里夜,真的可能因为一个婚姻而改变自己的重心么?

事实证明,下人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当乔季卡坐在餐桌前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百里夜的身影时,这才意识到自己这顿饭做的,实在是个讽刺。

别说是百里夜,就算是以前的乔氏,一个中型企业,她父亲都忙得很少有机会能跟母亲一起吃顿晚饭。

犹自苦笑,便站起身来,随手拈了块点心入口,然后冲着静立在餐桌两边的下人说:

“撤了吧!”话语里尽是无奈,还有几分自嘲。

此时徐德从外进来,一见这场面,也不由得轻轻摇头。可还是快走两步,到她身边劝慰说:

“少爷很少回来吃饭,是财团太忙,少夫人无需介怀。”

乔季卡笑笑,随意地扬扬手,表示没关系。只是想了想,再问:

“那他是不是也根本很少回这帕堤庄园?”她的话意很明显,就是想问问自己是不是就被扔在这里一待三年,然后到契约终止,再犹自离去。

徐德明白她的意思,紧着摇了摇头,道:

“少夫人多心了!少爷只是忙,但每晚都会回家来!百里财团人才很多,还不至于让掌门人忙到连家都顾不上回!”

乔季卡没太当回事,只道这是对自己的安慰,只笑笑便准备转身离去。

可是徐德显然还有话说,只见其转过身子对向她,再道:

“少夫人,有客人造访。”

她微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客造访是什么意思。

直到徐德再补了句:

“庄子里来了客人,是少爷的朋友,带了礼物来贺新婚之喜。”

乔季卡失笑,瞅着徐德好半天,不得不跟他问:

“你们百里家都是生活在上世纪初的人吗?管百里夜叫少爷,管我叫少夫人,这就不说了,来客人就来客人,还什么有客造访!徐管家,你这样子说话会让我觉得是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徐德无跟着笑起,半晌方才道:

“习惯了!百里家规矩多,祖上几辈都深喜国学,所以对家里下人的要求也就都跟着古老了一点。”

乔季卡擦汗,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个百里家,但再想想,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脱离现实一点,就好像这帕堤庄园是一处世外幽静之所。与那个喧嚣的大都市完全脱节,忘掉外面发生过的一切,只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享受庄园生活,想来,真是不错!

但想归想,这里到底不是桃源。不但不是,这帕堤山庄的知名度还是远扬在外的。

她纵是有想躲清闲的心思,也不可以一切都如她所愿。就比如说现在,徐德说有客来,百里夜不在家,自然就得由她出面去见。

可是还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只说是百里夜的朋友,可他的世界她也才刚刚踏入,朋不朋友的,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是什么朋友呢?为什么这时候来贺新婚?”她浅声问:“如果是很要好的朋友,不应该去美国观礼的么!”

在她的观念里,特别要好的朋友是一定会出现在婚礼现场的。而没去的人,要么没被通知,要么就是因为有什么要事而耽搁。而一般在“要事”和“好朋友的婚礼”之间选择了前者的,多半也没好到一定程度。

只是她不知,拉城的那场婚礼,百里夜所邀请的,全部都是有绝对影响力的公众人物。要他的是一场婚礼的轰动效果,而全然不是那所谓的接受祝福。

“是从小一齐长大的朋友。”徐德答:“少爷相交极广但相知甚少,与之交好的,就只有西门、皇甫还有宇文几家的三位少爷。而拉城的婚礼,他们谁都没有去。”

至于为什么没去,徐德没说,乔季卡也懒得问。既然人都已经上门儿了,她似乎就只有出去见一面这一种选择。

于是再冲徐德点头,直接就跟着他去了前厅。

百里家的前厅就是主别墅的一层,很空旷的一个大厅,铺着绒毯,纯白的,踩上去能陷入半只脚面,十分的舒服。

临进来时,徐德小声说:

“来的人是西门少爷西门宇,还有她的妹妹西门美。”

乔季卡记在心里,再紧了紧身上的披肩,这才轻步而入,直走那两个慵懒地窝在欧式古董沙发里的人面前三步远,才停了脚步。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第一次见面,给予对方的,却是静静的对视。

乔季卡的目光平淡,打量中带着真诚。她觉得这既然是百里夜的朋友,自己就算很难跟这样人融入到一块儿,但最起码的友好和礼貌也要做足。

于是她只看一会儿就停住浏览的目光,然后冲着那两个人浅浅一笑,道:

“你们好!”

乔季卡不算什么绝世美女,那张脸更比不过那些影视红星。对于这些见惯了光鲜女子的富家少爷来说,她不过是个转身就忘的路人甲。

可是她不知道,做为一个路人甲,她又是多么的特殊。

除去百里夜新婚妻子这个头衔,单单是她这种笑,就足够让人琢磨一阵。

成熟中带着腼腆,高雅中带点羞涩,看似浅浅淡淡,但盈盈笑意却很容易把直视的那一方所感染。然而在这样的同时,乔季卡又是极冷的。那种冷不在表面,而是浸入骨髓。就比如说你看着她明明是在笑,而且自己也明明对她的笑产生了共鸣,可是笑的越久,就越会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笑。但是没有破绽,你想指责她笑得太假,也无处可指。

就像现在的西门宇和西门美,两个人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面前女子,那一早就酝酿在心的挑剔和挖苦似乎在乔季卡这一笑间,再难说出口来。

西门宇将双眸微眯,脸上的标志性笑容还一丝不减地挂着,可是心里却不由得对这个百里夜莫名奇妙就娶进门来的女人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他是知道乔季卡的,或者换句话说,他是在知道百里夜结婚了之后查过这个新娘的。

所以他知道乔跟齐家曾经的过往,也知道这个女子本来应该是齐桦要娶进门的妻子。只是那个齐家大少在关键时刻却转娶别人,让乔家的女儿在经历了家破人亡的痛苦之后,又失了婚姻。

西门宇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理解这个女子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种集了各种复杂于一体的状态。

有冷、有怯、有周全礼数,更有一股子跟百里夜一样的高傲。

只是年轻的身体上似乎隐藏着莫名的沧桑,那种沧桑很彻骨,不仅仅是家破人亡和失去婚姻所能造成的,这让人很是琢磨不透。

他西门宇素来被人称为笑面狐狸,见人三分笑,笑里再藏三把刀,一双直射精光的眸子,可以看得透一切浮华。

但他看不透乔季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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