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辉布满胡渣的嘴咧成一弯新月,愉悦地沉湎在两位听众哑然失惊的表情艺术之中。

“昨晚宴会过后,我见到了刘开泽。那大概是十一点差几分的时候,按理说正常人此时应该疲于社交在房间里休息才是,而他,却好像急急忙忙要赶去哪里。我心生好奇就偷偷跟在了他的后面。”

十一点差几分,白、穆二人不由思索起那时的自己身在何处。经记忆力靠谱的穆可儿回忆,他们昨晚离开副馆的时间大约为十点五十五分。因此,十一点以前的这几分钟一定被他们用在了返回主馆的路上。同时还可以做出如下理解:假若蒋辉所言属实,刘开泽与二人分别之后的行踪几乎毫无时间间隔地被他完全目击。

“你是在哪里看见他的?”穆可儿问。

“副馆三楼的步梯通道那儿。”

“你躲在那干嘛?”

“当然是抽烟啊,宴会上一根没抽可把我憋坏了。我点着烟在那儿吸了两口,只感觉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抬头一看,发现是刘开泽穿着他那件蓝色衬衫小跑而下。原本我想着和他打声招呼,结果声音还没发出来那家伙就一溜烟地跑到了楼下,整个过程瞅都没瞅我一眼。啊,以防你们挑刺儿,我有言在先:楼道里的灯光很足,我绝对不会认错人,那家伙也不可能注意不到我的存在。”

“这么说你住在四楼?”

“我去,英伦小哥你怎么知道的?”

“既想掩人耳目在公共场所偷偷来上一根,又怕被同层的客人发现引起矛盾,所以才特地向下走了一层在那里抽烟吧。”

“嘿嘿,被你说中了。真没想到宴会桌上那个长相严肃的老头和我同住一层,要是被他看到我在楼道里抽烟还不得烦死我呀。”

“先不说这个,刘开泽之后去了哪里?”

“小姐你别着急,我正准备说呢。刘开泽一走我马上掐灭烟头,竖起耳朵仔细辩听着——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停歇,一声“嘀”和沉闷的金属声同时响起,楼道的门锁开了。根据他下楼所用的时间我猜他一定是去了二楼。果不其然,等我到了那里,就是那个叫客户服务部的地方,远远就看见了那家伙站在柜台前的身影。”

说得有些口渴,蒋辉又拿起被白零焰推远的柠檬茶猛吸一口,然后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嗝。白零焰这次不但没有表露出嫌恶之情,反而以平淡的微笑注视对方。看似反常的举动其实不难理解。因为在他看来,这与动物用尿液标注领地的方式同样,饮食一旦沾染到他人的唾液(包括直接和间接)就势必意味着其所有权发生了改变。既然理性和感性都不再承认那杯柠檬茶属于自己,那么他又有何必要为之感到焦虑,从而产生动摇呢?

“没过多久,刘开泽那家伙就在柜台服务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后台。一开始我也想跟上去瞧个究竟。可转念一想,后台的门已经锁上,就算我探头探脑地到柜台前转悠一番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继续躲在阴影里等他出来。于是我一边看着表,一边监视着后台唯一的出入口。11点55分46秒,没错,就是这个时间他又重新回到我的视野之中。只见那家伙满面春风,走起路来安步当车,与楼道里碰到他时简直判若两人。虽然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了解,然而但凡是目睹了刘开泽情绪先后变化的人,就绝不会把着眼点放在他曾经一度出入过的,客户服务部后台以外的地方。”

“那你现在弄清楚他去做什么了吗?”穆可儿迫不及待地顺着他阐述的内容深究下去。

“这还用说?一流的媒体人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吃饭?”他得意地摇了摇手指继续说道:“等刘开泽乘电梯走后,我就去问了那名接待他的服务员。那小子支支吾吾,半天不肯告诉我他们去干了什么。不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当我得知客户服务部可以有偿为顾客提供贵重物品保管时,我心中的猜想就大致成了形状——首先,刘开泽一定是把原定于今日出展用的宝石寄存在了那里。然后又出于某种不可名状的理由,使他突然对宝石的安否心怀焦虑,因而十万火急地赶去客户服务部确认状况。当发现寄存在后台的宝石别无异状,自然是心情大好地返回住处了。”

白零焰对他的推理不置可否,抱着胳膊提出新的问题。“假如事实真如您所言,您又是如何推断出这是一起谋杀案的?”

“这还不简单?现在那家伙死了,可是他的宝石应该还寄存在酒店里。只要将宝石取出来加以辨认,倘若发现宝石不翼而飞或是被人狸猫换了太子,岂不就能证实刘开泽的死确有猫腻了吗?”

“不可能,他回到住处以后没有人接近过他的房间。所以……”

“所以小姐你是想说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别忘了,刘开泽可是死于毒气啊。那玩意儿完全不用像刀子一样拿在手上,近距离插入敌人身体才能夺走对方的性命。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开关,释放出的致死元素就能在无声无息中令404号房间成为那家伙永眠的坟墓。”

“也就是说,您认为这是一起以‘谋财’为目的,‘害命’为手段的毒杀案件对吧?”

“小哥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想想,要是我的假设能够作为新闻正式成立,那么由此引发的社会效果该有多么爆炸!诸如警察失职一类的话题向来是世间的大热门,这次又赶上商界小有名气的主角和谜团重重的作案手法,真是想不赚足眼球都难……”蒋辉滔滔不绝地持续讲着。只不过他后来的话全仿佛漂浮在空中的肥皂泡,既没有实质内容又找不到着陆点。

终于,他咽下餐盘内最后一块食物,在嘴上比画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大概是觉得说多了,也可能是想表达结束用餐的意思,总之,蒋辉就此闭上嘴巴,突兀地收场离开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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