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八、申时、青衣卫、青镜司】

徐恪与李义分开后,便回青衣卫上值。他坐在自己的千户公事房内,回想师兄方才所言,越想越觉心中有愧。在他心目中自然觉得,若不是自己昨日一时冲动,擅自将玉天音半路放走,那玉天音恼羞成怒之下必会使出魔功,如此则可迫使白老阁主出手收服这一魔头。然则,他想来想去,却仍然觉得那位弱不禁风的蒙纱少女竟是一位功力非凡的“大魔头”,此事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对于师兄李义之言,他向来都是深信不疑。师兄说玉天音是个“女魔头”,那她必定就是个女魔头了。一想到自己竟因“逞一时之能”而坏了师兄大计,他怎能不连连摇首,苦笑不已……

不多时,李君羡便又来到了千户小院中。对于这位青衣卫内新任的巡查千户,守门的卫卒早已得自家主官之令,进门无需通报。是以,李君羡进门之时,恰正见徐恪一副摇头叹息的模样。

“贤弟,怎么啦?还在想着六月初一那件事呐!”

“大哥来了,快请坐!”

徐恪一见李君羡来到,原本微蹙的双眉立时舒展,他忙起身入内室亲自为君羡冲泡了一杯“花雨”。

李君羡今日已陪了徐恪半日,他先是与徐恪一道去了长安城西的玄都观,紧接着又赶往长安城内秋水原附近的神王阁,闻听白老阁主不在阁中,随之马不停蹄来到城东北的赵王府,得悉赵王李义也不在府中后,他记挂着卫内公务繁多,不得已先行赶往青衣卫上值,留下徐恪一人前往天音乐坊。

他知道徐恪这几日心中一直怔忪不宁,都是为了三日之后的六月初一是否会出现天地大变之事而担忧。今日连他师兄李淳风对六月初一究竟会生出何种变故亦无法预料,可知兹事不小。是以他闻听徐恪已进卫上值,立时放下手中杂务,赶来青镜司问询。

李君羡甫一进门,就见徐恪一副心事重重之状,他还道徐恪仍是在心忧六月初一即将发生天地大变之事,当下便欲出言安慰。

徐恪忙摆手解释道,此事他已不再忧心,今日他在天音乐坊内已见着了师兄,依照师兄李义之所言,若要天地发生巨变,必须两件上古神器之力,缺一而不可,一件为洪荒钟,一件为玄黄剑,洪荒钟可改动命轮,玄黄剑可刺破穹天结界,若这两件神器都同时落入妖魔手中,则妖魔必然会发动神器之力,到那时,神洲大地将陷入一片昏暗,苍生黎民也将无一幸免,可如今的两件神器都好端端地在我人族手里,是以在这一处命轮中,断不会有天地巨变之事发生……

李君羡听罢,沉思了片刻,好似心有所得,过了一会儿,他复又问道,既然你已不用担忧三日后会有天地大变,那么今日尚有何事弄得你这般愁眉不展、连连叹息?

徐恪挠了挠自己额头,脸上又显出愧色,他未加隐瞒,便将他师兄李义原本欲借北安平司之手,逼使玉天音显露魔功,从而逼迫白老阁主出手降服魔头的计划,与李君羡一一道来,末了更是连连摇头叹道:

“都怪小弟一时糊涂,竟不能识破那玉天音本来面目!当时看她,我还以为就是一楚楚可怜的女子,哪知道她竟是一个……一个……咳!……”

“玉姑娘是一个‘女魔头’?!真的么?贤弟,赵王殿下果真是如此说的?”

很显然,连李君羡也决计未曾想到,那位一脸轻纱蒙面,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真的会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

徐恪点头道:“我师哥说她是魔头,那她想必就是个魔头了!都怪我昨日无知鲁莽,竟错把一个嗜血魔头认作是柔弱民女,下一回若叫我再遇上她,哼哼!……”他紧了紧腰间的昆吾剑,决然道:“就算我不杀她,我腰间的‘昆吾’,也断不能饶她!”

“贤弟……”李君羡兀自面带疑惑之色,问道:“这件事咱们是不是还得再查一查?你说那玉天音是一个‘嗜血魔头’,你见过她吃人血、食人肉了么?”

徐恪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

“那你见过玉天音以魔功杀人么?”李君羡又问。

徐恪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李君羡正色道:“凡事以眼见为实,贤弟啊,既然咱们谁也没见过玉天音杀人,那就不可轻易断定她便是一个魔头。再者,你我昨日在朱雀大街上,愚兄亲眼所见,那玉天音无非一弱质女流,看着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且观她身形步法,全不会丝毫武功,试问这人世间,哪有一个这样的‘嗜血魔头’?!”

“可是……”徐恪原本待言,可是他师兄所言,绝不会有错,然而他再细品君羡所言,又似乎在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也许,在徐恪的内心深处,他也不愿相信,玉天音真的就是一个“女魔头”。

“不要可是了!”李君羡连连摆手道:“我师兄常言,‘上苍有好生之德’,若哪一天,你我亲眼见那玉天音出手伤人性命,你我自不会饶她,但若一直未曾亲见,贤弟呀……”他再度谆谆叮嘱道:“咱们也切不可害了一个好人!”

“君羡大哥说的也有理,只是……”徐恪不禁点了点头,转眼间,他才刚刚兴起的一股“杀意”便已荡然无存。

“再说了,贤弟,那位玉姑娘,那一日我见她的模样,委实不象是一个女魔。她身上非但无半分妖魔之气,反倒还有一丝……”李君羡本想说一句“反倒还有一丝无可言说的高贵气息”,不过他见徐恪面露两难之色,这余下的话,也就不好再讲。

……

接下来,李君羡一边饮茶,一边就向徐恪讨教起了巡查千户平常需做的各项卫务。

原来,李君羡毕竟属武将出身,之前先是在边疆效命,后又入大乾禁军,虽文才渊厚,但对青衣卫中之种种规制与条文均感生疏,加之此次蒙皇帝钦点,入卫仅仅三日有余,自然对青衣卫内各项卫务均甚感吃力。而巡查千户一职又悬空已久,他一到任,各种待批公文就堆积如山,沈环还不断有新的指令第次传来,直把这位昔日的禁军大将忙得够呛。

徐恪闻言不禁一笑,君羡所经历者,他当年都曾经受。眼下君羡大哥所面临的“困局”,整个青衣卫内最能帮之解困的自然非他徐恪莫属。于是,他便放下茶盏,跟随君羡一道,前往南厅的巡查公事房。

青镜司内寂静如常,一应事务徐恪均已分派与两位百户,他这位千户反倒成了最为清闲之人,徐恪便索性帮君羡做起了昔日巡查的事务……

时日匆匆,两人在南厅的巡查公房内忙碌了一个时辰有余,眼看着已是酉时四刻,早已过了卫里下值之时,李君羡便提议道,不如今晚众人依旧到他的新家一聚,大伙儿接着把酒言欢,不亦乐哉!徐恪欣然应允。

不过,出卫之时,徐恪却道,书仙老哥太过嬉闹,无能二弟又太过能吃,他二人还是不请也罢,君羡朝徐恪笑了笑,便也随他。

一路上,徐恪问起李府开张之后府中可曾添置些新的器物?下人又招募得如何?君羡摇了摇头,言道自己出门之时便只是把府内所有钥匙交于明月,其余一概不知也不问。徐恪笑道,君羡兄的新家大小也是一座四品的千户府,府中诸事纷杂,岂是明月一人能够打理?至少也需招来几个老妈子与厨子帮衬一二。君羡听后却面露几分为难之色。徐恪心知他必是心忧自己俸禄不足,便暗自打算明日派人送一些银票给明月……

李府与青衣卫相隔不远,两人谈笑间就已到了李府的大门外。君羡才刚刚在自家的府门外站定,就见大门已被人从里打开。君羡一见来人,顿时面露喜色道:

“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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