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新说不洗就不洗,她到底犟赢了,篮子是顾爱民回来后拿去洗的。屠八妹也没说什么,她懒得跟建新费神,一般情况下她很少喊建新做事。因为喊建新做点事她总有一千条不做的理由。久而久之屠八妹就不耐烦喊她,改喊一切行动听指挥的要省心省力得多。

“妈,这么多豆腐一时半会吃不了,要不做成青菜豆腐丸让老五她们当零食吃吧。”顾拥军在厨房给屠八妹打下手做饭,她担心那些豆腐放久会馊,提议做成丸子。屠八妹说:“操空心,不是给你们吃的。老八户口落在别人家里咱们好歹得去认个门,把这些豆腐还有上回老二发的两斤面条给人送去,也算是咱们家的一点心意,不然人家该说咱们不通情理了。”

豆腐房自前年开始买豆腐不再凭票,粮店买米买面条也不再仅限城镇户口,但除去来镇上卖菜的菜农之外,鲜少有乡下人会为买几块豆腐和面条专程跑一趟。所以送豆腐和面条在屠八妹看来是最合适不过的。

第二天早上,屠八妹拿出一套顾西穿过的衣服给顾冉换上,又吩咐对镜用烤热的筷子在烫刘海的建新等会跟她和顾冉一块前往。建新一口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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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nbsp;“我又没落户到他们家,不去!”

“当我愿意喊你呢?让你做点事我只要少屙泡尿!”

“那你干嘛还叫我去?我去干嘛呀?我一草包二百五,你不怕我去了给你丢脸啊?”

屠八妹被她噎得半晌憋出一句:“你要不去现在就给我从这家滚出去!”

“三姐……”老四坐在里屋床边看书,偏头嗑着建新昨天带回来的瓜子嘴里还没句好话,“知dào

妈为什么单单叫你去不?因为你是我们家的交际花呀!妈带你去不就是想让你撑撑面子,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滚!有你说话的份吗?白眼狼,瓜子都喂狗了。”建新话音一落,老五又跳出来煽风点火,“三姐你这话不对,白眼狼这话是你能骂的吗?这话只咱妈可以说。四姐又不是你养大的,你凭什么说她是白眼狼?”

“都给我闭嘴!”屠八妹给顾冉扣好衣服扣子,又扯了扯衣摆,随后斜目瞟眼建新,“筷子都让你给败光了,你爱去不去,自己想清楚。”

建新转身,脚一跺,“去去去,烦人!”

屠八妹一手挎着篮豆腐一手牵起顾冉,建新拎着两斤面条一脸不耐烦,准bèi

出发时顾西吵着闹着要跟去。

“你别去,乡下又脏又乱,不是什么好去处。”屠八妹说完察觉到建新凌厉满是怨恨的目光,遂又补上一句,“下回带你去。”

顾西不干,扯着屠八妹衣襟非跟去不可。屠八妹没辙,放下篮子,让建新给顾西重新梳下辫子,她自己又给顾西另翻出套衣服换上,并把顾拥军喊上让她等会用自行车推着顾西和顾冉去。

“好了,咱们家老七真漂亮。”建新给顾西梳了两个偏马尾,又在橡皮箍上一边套了一对粉红的发珠。顾西腿上蹬着屠八妹做的绊绊布鞋,看去像个精致的布娃娃。

“你也很漂亮啊。”老五瞪着建新阴阳怪气地说。

“用你说?”建新骄傲地撩了把披肩长发,她在头上戴了个橙色的细发箍,身着连衣裙,外面罩件她自己钩的白色针织衫,以当时的眼光来看她的穿戴很是洋气。

“妈,去这么多人好吗?”顾拥军推出自行车问。

屠八妹说:“人多表示咱们家重视这事,没什么不好。平心而论,这要让一不相干的人把户口上到咱们家,我是说什么也不干的。”

顾拥军说:“这倒也是,是该好好谢一下人家。”

老八顾冉户口是上到方田乡一户姓江的人家,方田乡紧邻孝坪镇茄子岭村,从茄子岭一条大斜坡下去就是方田乡,离屠八妹她们所住的工农村有近十几里路。建新踩着半高跟鞋一路走来牢骚不断,屠八妹让顾西下来走把自行车后座位让给她三姐建新,说是别把她们家的金枝玉叶给累死。

建新在屠八妹后面猛翻白眼,嘴巴不停动来动去,只是不再发出声音。

几娘母下了斜坡,屠八妹举目四顾,入眼皆是大片农田,偶见一两间低矮的泥坯房从土坡后冒出冰山一角。

“不知跑这穷乡僻壤来干嘛,烦死人了!”建新撅嘴,忍不住又发起牢骚。

“你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王候小姐,等会在别人家里你少给我做出这副死相样子!”屠八妹骂完又说:“咱们放下东西略坐会就走,屈不死你。”

转过一道弯,前面一中年男人用竹条赶着一头大肥猪,屠八妹紧走几步上前,“大哥,劳驾问下,江富海家住哪?”

中年男人扭过头,所谓冤家路窄,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些日子在菜场险些刀劈屠八妹的孟屠户。他瞪眼屠八妹,用鼻孔重重“哼”了一声。扭回头,一竹条没好气地抽在将头拱进路边野草丛中的猪背上。

“喂,你这人是聋子还是哑巴呀?我妈问你话你哼什么哼?”建新撵上前,指着他后背大声喝问道。

孟屠户又“哼”了声,他侧过身,“老子即不聋也不哑,就是不愿告sù

这死婆娘,你能拿老子怎么办吧?哼!”

“没事没事,我们自己打听。”顾拥军见势不对赶紧息事宁人。

孟屠户照着猪背上又是一竹条,赶着猪上了左边田埂路。

“乡下人就是野蛮粗俗!”建新一棍子将乡下人全体扑倒。

“乡下不比镇上,咱们只是来打个转,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屠八妹让建新管着她那张嘴,少惹麻烦。

“妈……”顾拥军翘首扬眸,朝孟屠户走的那条田埂路望了望,“农田那边有群小孩,咱们走慢点,跟在他后面过去向那些小孩打听吧。”

一群男孩在农田对面的土坡上斗烟壳子。烟壳子是那会城乡男孩常玩的游戏,把家中大人抽过的或捡来的软烟盒纸折成三角板,再扔地上用脚踩扁。踩得越扁越好,这样用手掌扇时易扇动。谁能把别人的烟壳子用掌风扇得翻个面,就能把别人的烟壳子收入自己囊中。

孟屠户赶着猪下了田埂路,打土坡边过时他抬头冲那群男孩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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