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了。

除去得知孟家人被斩首的那一刻,他痛哭过一次以外,就再也没有哭过。

哪怕从蜀国一路去北国,受了不少罪。

哪怕在北国的军营里,他受尽磋磨。

哪怕孟蕴和跟孟静好再不讲理,相近法子欺辱他……

他也咬着牙,憋着一口气,没流过一滴眼泪。

可现在,看着几年没碰过的糖葫芦,想起以往的事情,他的泪水开始决堤。

漫天的痛苦侵袭而来,脖子像被人掐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郡主!”

扑通一声跪下,孟景山伏在暖宝脚前痛哭。

“郡主,这一切都是我们孟家的错,是孟家教子无方,是孟家恩将仇报,是孟家不分敌我,是孟家做了对不起蜀国的事情!

如今您既已找到了我,那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先起来吧。”

暖宝垂眸看一眼孟景山,重重叹了口气。

她走到一旁坐下,语重心长道:“景山哥哥,我若想杀你,就不会在万丰城与你相见了。B

直接命人把你押送回蜀国,交给我皇伯伯处置,岂不是更好?”

“可……可我该死啊。”

孟景山并没有因为暖宝的话而感到高兴,反倒更加内疚起来。

“我是孟家的骨血,我们孟家犯了如此滔天大错,险些害惨了整个蜀国,我该死啊!”

这些年来,孟景山苟活在北荣军的军营里,并非是他贪生怕死。

他是蜀国人啊,是孟家的孩子啊。

他不想死在敌国,不想让蜀国被敌国瞧不起。

哪怕孟家在蜀国,已经永远不可能翻身了。

但即便是死,即便是赎罪,是下地狱去陪他父母兄弟,他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土里!

这就是他为何一直苟且偷生的原因,也是他安安分分跟着零八零九回来的原因。

“该死?该死的应该是卖国贼,是在这件事情上,是非不分的糊涂蛋,是北国人!

你与你的父母兄弟,以及孟家的其他人,不过是受了连累罢了。”

暖宝通过读心术,将孟景山所有的内心想法,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孟景山对蜀国是否没有报仇的心思,但光凭着他现在的这些想法,暖宝觉得,他还有救。

于是,便倒了杯茶,挪到桌子的另一边:“起来喝口茶吧,有什么话坐着说。

想哭就哭,别憋着,哭完以后,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说罢,稍稍顿了顿,又添了句:“你父母兄弟若在天有灵,怕是不愿见到你走上绝路的。”

“我……暖宝妹妹,我这里痛啊!”

年纪小小就以死囚的身份远离国土,在异国他乡多年,更是受尽屈辱。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儿时的伙伴,又得如此温柔以待,孟景山所有的坚硬,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他捶打着胸口,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几年来积攒在心里的委屈和绝望,全部都哭出来。

暖宝见此,也不拦着他。

只静静做在一旁等着,任由他哭个痛快。

直到半个时辰过后,孟景山终于停止了哭泣,两个人这才说上话。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孟景山有戴罪之身,在暖宝面前,变得格外拘束。

再加上暖宝与他说话时,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试探,因此,他的表现,多少有些小心翼翼。

倒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暖宝,担心暖宝会知道。

而是骨子里的自卑,让他卑微到了尘埃里。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以后有什么打算?

在北国,可否惦记着蜀国?

孟蕴和和孟静好在离开蜀国后,可有什么变化?

他们对孟家被处死的事情,如何看?

或直接询问,或拐弯抹角,暖宝每一个问题,都问得很随意。

反正她有读心术嘛,根本就不在意孟景山嘴上的话。

她要听的,是自己问出这些问题以后,孟景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好在孟景山从小就是个好孩子。

即便这几年来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整个人跟以往大不相同,心态也发生了不少转变。

但他依旧明辨是非,能分善恶,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这实在难得。

“景山哥哥,咱们俩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应该了解我,我命人找寻你们,其实目标并不在你。我要找的,是孟蕴和跟孟静好。”

暖宝确定孟景山依旧心术端正后,便不再试探对方,而是坦诚说出自己的目的。

孟景山心里早有猜测,倒也不觉得意外。

他点点头:“我知道你的目标不是我,也知道暖宝妹妹你是个明辨是非黑白的人,跟我那个堂兄和堂妹不同。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但凡我知道的,绝不会隐瞒。”

“若我要问你他们的下落呢?”

暖宝盯着孟景山,认真道:“我不怕告诉你,在我心里,你纯真善良,知晓大是大非,也知恩图报,是我魏娴的朋友。

但孟蕴和跟孟静好他们兄妹俩……孟蕴和我暂且不提,那孟静好,却是彻彻底底的黑心窝子,是恩将仇报之徒。

再加上你那大伯是孟家造反的直接人物,对他的儿女,不管是我也好,我皇伯伯和我父亲也好,都不会手下留情。

一旦让我找到他们,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罪臣之子,苟活以后不想着赎罪,只拼命去讨好敌国的人,把所有的错都推给自己的国家!

心里充满了仇恨,不明是非,不分黑白,他们该死啊!”

孟景山苦笑地摇摇头,这几年在北荣军军营里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中。

“暖宝妹妹,你放心,我不会帮他们说话。相反,我很清楚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谁的错。

我大伯当了卖国贼,与北国人联手对付蜀国,这是错。

我祖父明知我大伯不可靠,却一再纵容这个儿子,连同儿媳妇和孙子孙女都纵容得是非不分,也有错。

要知道,我大伯还只是一个世子,尚未真正当家啊。

若我祖父能早早管束好我大伯,收起我大伯手中的权利,或许孟家就不会完。

所以,我祖父临了临死成为蜀国罪人,落得斩首示众的下场,并不冤!真正冤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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