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韦德尔没有启用任何电控的机械手。

“您打算,仅用两只手来冶铁,就象古时候的地球人那样?”海歌小声问,几乎象在说悄悄话。

“对!”韦德尔却大声回答,回答之果断干脆如同打雷,在空荡的打铁作坊里回响,吓了海歌一跳。

这时他不再保持沉默,开始详细向海歌讲解现在将进行的步骤,并解释了为什么不用电子设备,而必须手工操作的原因。

“现在AI智能已能替代人类做任何事情,我确实没必要用这些原始的方法,看起来就好像在故弄玄虚似的。”

海歌摇摇头,心里却在说,“是有点像。”

韦德尔说:“冶炼植物金属的程序是固定的,完全可以通过写入电脑公式来完成,但这样做固然省事,我却没法观察在实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状况。你也见过了,熬制紫杏树叶纤维得多么谨慎,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说实话,我与其相信电子监测仪,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凭自己的判断确定每一步是否已顺利完成,我是不会安心的。而当金属块成形后,我再也见不到它内部的结构,只有在知道整个过程中都没出现任何纰漏的情况下,我才认为可以开始锻铁打造的工序了。所以说我这么做,是将检验与打造两个过程合并了。”

成功的学者,必定拥有严谨的治学态度,这种态度对于他们着手进行的研究至关重要,海歌听懂了韦德尔手动打造植物金属的原因,更是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

但海歌还是问道:“一旦您这项试验成功,当植物金属开始大规模量产时,难道依然得靠人工操作吗?”

韦德尔摆摆大手回答:“那当然不可能,否则等地球变成碎石渣了,航轨材料也没备全十分之一呢。如果我试验成功,将会写下详细而规范的操作守则,并设置成AI程序,交由卧象山上的冶炼工厂完成。”

“卧象山?”

海歌脑子里立即出现了竖立着白色天线阵,以及不停顺柱身流淌巨亮电光的巨柱的那座高山。看来这里是救赎之光的办公场所,山上就是他们具体展开生产的地点。只是工厂里的工人,难道也是从地面送下来的?

韦德尔看出他在疑惑什么,说道:“别担心,尽管卧象山里有着地球启动引擎的核心制动设备,我们却基本不往那儿去,只是通过办公区的监控网络监督机器人劳动。那样庞大的工程,如果用人类作为劳动力,估计八十亿人口里至少得下来三分之一。”

作坊正中,摆着一面约半米高的砧子,这是铁匠打铁时常用的平台。砧子旁摆放一溜儿铁锤,大小长短都有,就看使用者认为它们中哪一把称手。

砧子表面已不平坦,坑坑洼洼的伤痕说明韦德尔已不知在上面捶打过多少金属块。

但他并没着急把植物金属放在砧子上敲打,而是走到屋角的一架石炉前,将铁块投了进去。

石炉侧面装着一个水龙头似的东西,韦德尔拿起一个长方形模具对准“水龙头”,再将其拧开,金红色冒着热气的液体就流出来,很快注满了模具。

模具可能具有冷凝功能,液体大约又将成形时,韦德尔迅速将它倒在敦实的砧子上,拎起一把铁锤就开始奋力敲打。

刚才成块的厚实金属,经过重新塑形后变成长长的薄片条,锻打起来挺方便。

敲击几下后,韦德尔迫不及待地两手并用,抓起高温的金属条左右翻看,仔细做着检查。

开始时他面露喜色,但没过多大会儿脸色就变了,海歌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心情不时跟着他的表情变化,七上八下没个底。

沉重的锤子再次落到金属片上,高高地激起一阵阵火花,它们象白亮的花朵绽放在空中,但落下时就熄灭散尽,仿佛在昭示生命的短暂。

海歌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火花,对地球未来的担忧又袭上心头,他也悄声念了一句,“愿苍神保佑……”

韦德尔又没余暇关照他的客人了,他将全副精力集中在那一条给敲打得薄薄的铁皮上。铁皮开始时是火焰的红色,等温度下降后就露出本来面目,呈现出动人的晶体形态,却是经得起任何煅炼的金属水晶。

海歌钦慕地看着这美丽的新造物,认为这次肯定能成功,谁知韦德尔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对劲。他那两条长长的褐眉拧得几乎撞在了一起,火花倒映进他的瞳仁,成了两团浓缩着愤怒与绝望的火团。情况果然不妙,最后一锥砸下去,只听“咔”,清脆的爆裂声响起,铁条没断,但给捶打的地方,出现了细细一条裂缝。

“哎~”

韦德尔握着锤子,张大嘴站在砧子旁,一动不动了。打击太大,他这姿势至少保持了一分钟,然后“咣当”一下把铁锤扔开,又抓起铁条转身塞回石炉里,便懊恼地坐去一边,捧着脑袋苦思起来。

这次植物金属的冶炼试验,又失败了。

海歌也很难过,但他知道韦德尔的心里正受着煎熬,肯定比他难受多了。他是受虐长大的孩子,不懂怎样安慰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注视,尽量用平淡的眼神表达自己的关心。

“呃~”

韦德尔大概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如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般抬头,带着一脸沮丧。他这时才想起来,呆在这间作坊里的不止他一人。

“叶肉,又是该死的叶肉!不管我怎么改良配方,调整硼酸用量,也还是没法彻底清干净那些东西!残留的叶肉破坏了超能金属本该具有的分子结构,降低了紫杏树叶纤维的柔韧度。这样的材料用来造冷兵器绝对一流,可要想它具有不断增强的承重能力,根本没可能!又出来一锅废铁,无法吸收宇宙的背景辐射波,所以没用!统统没用!没用!”

听着韦德尔的吼叫,海歌瑟瑟发抖,就象孤独地吊在枝桠上的那最后一片紫杏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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