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川目光如炬:“留得,留不得,我说了算。”

季夫人望向他那副深沉坚定的神情,多像两年半以前,同样也是如此撂下话。

一切他说了算!

这次,季夫人不再妥协,呵斥道:“你给我听好了!你要留着她,我不管,但季家老宅你必须给我回去!至于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以后我全当没她这个人!”

季凡林继续和稀泥,点头应和道,“董事会的老伙计们早就要来拜访,到时候人来往去,都是你爸的故交,老宅没你这个季总在确实不像话,不能让你妈一个人忙乎,你说是不是?”

季临川低眼摩挲着小拇指的戒指,半响,看向欧阳妤攸,极其磁性的嗓音道:“她在哪儿,我在哪儿。”

好一句简单的话。

似陈述,似宣誓。

却惹急了一贯雍容端庄的季夫人。

“行……行啊,你们……”她捂住胸口粗喘着气,一口气没接上,两眼抹黑,昏了过去。

季凡林见状赶紧扶着,嚷嚷叫医生,恰巧此时手术室指示灯暗了,护士推着陈叔出来,陈姨两边焦急,门口顿时一团乱。

季夫人一向注重保养,身体并无隐疾,季临川了然于心,镇定地抱起季夫人送去给医生检查。

欧阳妤攸腹痛难忍,额上冒着虚汗,强撑了半天,实在不想再添乱,迈着虚弱的步子,缓缓往外走。

林秘书见她脸色吓人,要去喊医生,欧阳妤攸摇摇头,想着不过是痛经而已,用不着麻烦,只是医院太冷了,冻得她浑身打颤。

她说,“没事,我去车里歇会就好了。”

外面狂风肆虐,车就在路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伞,迎风走去。

刚走几步,一个飓风将伞吹翻,瞬间只剩伞骨狰狞,她手劲微弱,拿不稳,索性就扔掉了。

瞬间整个人完完整整暴露在风雨里,犹如一片薄纸,浸透了水,再被风一吹,眼前世界开始旋转!

接着她倒在水洼里,摔得四肢百骸好像都碎了,只剩眼睛一睁一合,失神地望着脸前的水面,被雨点击打出一个个圆坑。

冷……

锥心刺骨地冷。

寒意顺着湿透的衣服,钻进身体每一个毛孔里,侵蚀着她脆弱的神经。

冰冷的知觉牵引着记忆,她仿佛回到那个大雪纷飞的美国。

脸贴在雪面上,化开一汪水,有人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地,朝她走来。

想到这儿,心间化开一丝暖意。

被雨水冲刷的视线里,好像……

真的有人冒雨而来。

隐隐约约,脚步一虚一实,她看不清,鼻腔里灌进水,呼吸艰难,她被迫闭上眼,再没有力气睁开。

忽然,只觉得身体被人从水里拎起来,仰面朝天,眼皮被雨滴砸得生疼,她冻得牙根打颤,嘴唇紫青,轻声叫道:“季……临川……”

季临川。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颠动的身体,忽然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过脸,躲避雨水的冲击,任由身体被疼痛拉进没有意识的境地。

然后再没有了知觉。

傍晚六点多,天气预报不断更新台风“珍妮”登陆的位置。

季夫人原是气昏的,身体并无大碍,陈叔也醒了,处理完医院的事,季临川出来到处寻不见她,林秘书说,“季太太好像身体有点不舒服,已经回去了。”

季临川掏出手机,打过去无人接听,见外面天气恶劣,不禁皱起眉头,跟着一行人出了医院。

望见路边那辆眼熟的香槟色轿车,可不就是她从家里开来的。

林秘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可能季太太是打车走的,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应该开不了车。”

季临川望着眼前的风雨,心头隐隐不安,林秘书回头望着身后的保镖,提醒他要尽快将保险箱里的裸石入库。

梵森顶级裸石原料库的最后一道安全门,只有季临川的指纹才打得开,旁人无法代劳,若不是这批宝石极其贵重,季总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台风天还亲自接应。

季临川思忖片刻,回头吩咐保镖道,“送到莫莉那儿暂由她保管。”

“是。”

两亮黑色的商务车从医院门口缓缓离开,季临川开着玛莎拉蒂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等他回到家,门打开,眼前一片漆黑。

……不在这里?

她不可能回老宅。

这种时候,她能去哪儿?

季临川望着黑云压城的天气,撑着胯在客厅转圈,脑海里闪现那晚撞车的惊险一幕,无数种猜疑向他扑来。

甩门而去,打着电话,启动车子,驶进雨瀑里。

“莫莉,把手底下的人派出去,全部!”

他单手转着方向盘,车轮边扬起一道高扬的弧线,低沉地声音道,“你亲自去查,今天下午六点之前附中医院附近的监控。”

电台广播提醒正在开车的人,在九点之前回到安全的地方躲避台风,街道上空无一人,仿佛末日来临前的城市。

打给阿生和小艾,那两处也没有她的消息。

白色的玛莎拉蒂在冷清的街道上缓缓行驶,他透过两边的车窗四处寻望。

风雨交加,只有零星的几家便利店还亮着灯。

她,到底在哪儿?

冷峻如霜的那张脸,神色更加阴沉,早知还有这么一遭,那晚过后,就该让莫莉派人日夜守着她。

他就不该心软……怕她抗拒,怕触动她的坏情绪,怕她以为是和两年前一样囚禁她,哪怕他悄悄让人暗中盯着,一旦让她察觉,她也会触底反弹。

被这么多顾虑捆绑着,完全不是他从前的作风。

在狂风大作的暴风雨里,突然,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紧急刹车,车底扬起一道迸溅飞起的水花!

他按下耳机的接听键,挂点电话之后。

打给莫莉,道,“收人,不用再找了。”

寻了她半天,季临川怎么会没想到魏沉这小子,甚至当他发现欧阳妤攸不在家时,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他的,结果那家伙一听姐姐不见了就开始没命地咆哮……

车开到魏家,季临川冒雨进门,魏太太拿来毛巾递给他,解释说,“魏沉他爸有应酬,我刚回来听戴婷跟那小子在争论,这才知道原来小攸在这儿,他们瞒着没告诉你。”

季临川擦完头上的雨水,将毛巾一扔,径直往魏沉房里走,门一开,他冷冽的眼神一把揪住魏沉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戏弄我!你不知道我在找她?电话里为什么不说!”

魏沉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拨开他的手,怒目道,“您好歹是梵森名声赫赫的季总,我姐这季太太够寒酸的,出门都没个像样的车接送,这种天气她一个人在公交车站,差点没冻死,你现在还有脸来凶我!”

季临川视线急急地看向床边,魏沉那床单被套竟是粉色的,一片娇嫩中露出她那张熟悉的睡颜。

仔细一看,那脸色简直跟死人一样苍白,季临川脱下外套,作势要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魏沉拦住他道,“你想干什么?”

季临川克制着怒气,反手将魏沉甩开,语气平缓对魏太太说,“我带她回去。”

“今天路上怕是不好走,她身上不舒服,索性就让她在这儿住一晚。”

“不必了。”季临川沉声道,“您知道的,她是我的人,除了我,没人能决定她留在哪儿。”

这时戴婷惊喜喊道,“姐,你醒了?”

欧阳妤攸抖动着眼皮,低声呻吟,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小腹的坠痛依然强烈,她缓缓望着房间的布置,问道,“小沉……我怎么会在这儿?”

魏沉神情古怪地望向她,“姐,你忘了?”

季临川小心翼翼扶她起来,给她披上外套,看一眼她身上粉红色的小熊睡衣,显然是魏沉媳妇给换的,她这些年可从来没穿过这种少女气的衣服。

魏太太让戴婷去端姜茶,魏沉突然从后面拍拍季临川的肩膀,仿佛有什么紧要的事,拉他到门口,抱臂低声质问道,“我姐是不是被你折磨的,得了什么短暂性失忆症?”

季临川转过身,一脸厉色,“我今天不揍你一顿,你是皮太痒?”

魏沉扭头看着房内,悄声道,“今天下午明明是她发短信让我去接她的,可她刚才居然问我,她怎么会在这儿?”

季临川敏锐地望向魏沉,“手机拿来。”

魏沉仰着脸好容易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季临川翻看消息,确实是从她手机发出来的。

“你接到她时,附近有没有别的人?”

“这种天,谁没事出来瞎溜达,根本半个人毛都没有。”

“车呢?”季临川补充说,“可疑的车。”

“路上应该停了几辆车,我没顾上看,怎么了?”

“没事。”季临川若无其事把手机扔给他道:“可能你姐最近确实脑袋不好使,发过的消息也忘了。”

魏沉信以为真,回了一句,“看看你怎么照顾她的!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病,哪天她不会连我这可爱的弟弟都忘了吧?”

“忘了最好。”季临川转身进房。拿起她的电话开了机,从已发消息里并未在找到那条短信。

她就是再迷糊,也不至于不记得给魏沉发过消息。

哪怕真是脑袋进水,发完忘了,也没可能再删掉。

如此琢磨一番,季临川脸色渐渐冷峻起来。

他站在窗边观望着雨势,等她喝完姜茶,季临川回过身说,“再不走,可就真麻烦了。”

魏太太准备了两把伞,两件雨衣,递给季临川叮嘱道,“开车千万要留神,仔细看路。”

两人离开魏家,季临川一手撑伞,一手用外衣紧裹着她,往停车处走去。

冰冷的暴雨将两人包围,欧阳妤攸依附着他,加快脚步,一深一浅踩在满是积水的路上。

进了车,他收伞,解开半湿的外套,往后面一扔,又从后座拿了一件备用的西装外套,递给了欧阳妤攸,“穿上,睡一觉就到家了。”

“季临川。”

“嗯?”

“我,不想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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