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不是儿女情长,也不是女主

“节帅?节帅?”

藩镇衙署前来传报的胥吏眼见李天衢沉吟不语,等候了一阵,也不禁又小心翼翼的出言提醒道:“齐大人遣使前来知会,卑职等人又当如何?”

李天衢听胥吏提醒,他虽微微一笑,可眼神中也夹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阴鸷之色:“齐节帅远道而来,又是邻道藩镇同僚,当然须扫榻相迎。既是‘贵人’前来,返至故时藩镇上任,我当然也要亲自前去相迎恭贺才是”

滑州白马县以西十余里的官道上,一路车仗逶迤如蛇,隆隆前行。就在其中四匹马拉驮的槐舆车厢当中,本来终于得以返回旧地藩镇的齐克让脸上神情却有些意兴阑珊,似乎提不起什么精神头来。

黄巢死了,却还有秦宗权祸乱天下。而朝中结帮分派、党同伐异,仍是乱作一团就算我以往自问忠心不负国家,可天下这般形势,也唯有保住自己身家性命是了,哪里还有什么成就大业的指望?

齐克让心说自己当年奉朝廷旨意据守潼关抵抗黄巢猛攻,厮杀征战也曾在最前线力拼。可是其它勤王兵马疲软不说,老子拼命死守,不就是为了保住你李家唐朝宗室社稷?偏生朝廷连粮秣供给都没有,拼了老命打退几轮反军猛攻,终究却因将士饥饿难以继战而崩溃,迫使得我无法东顾、有家难回,也就只得一路溃逃到了成都去。

当年本来便憋了一肚子的气,都无法对唐廷皇帝李儇言明。而后田令孜、王重荣明争暗斗,关于河中、义武、泰宁几处藩镇节度的调动任免为了打压异己,也把本来没心思掺和在其中的齐克让如皮球一般踢来踢去,虽说如今仍能得以重返泰宁军藩镇,这几年的憋屈经历,却使得齐克让的心气也早就磨没了。

至此天下大事,关我屁事。这般世道,只顾守住泰宁军,能保住我与家小的富贵性命便是。可是齐克让一路寻思,饶是能返回故地藩镇,如今各处藩镇节度也是纷争不断。泰宁军东临大海,而北面是由平卢营州南迁的淄青节度使王敬武,西面则是朱瑄统掌的天平军藩镇,南面还有感化军节度使时溥仍是诸强环饲,也分毫不可大意啊

对了,还有这眼见要途径他治下藩镇的李天衢然而齐克让正想着,忽的便听到车舆外军士禀说道:“启禀节帅,义成军李节度已率领随行人马在前面相迎,恭候节帅大驾。”

嗯?先前虽然已遣快马知会,但距离白马城也尚有一段路程,那李天衢竟然来的如此快?

齐克让先是一怔,随即也立刻出了车舆,随即果然瞧到前方早有一众人驻足等候,又见车辇前甲士旌旗,这迎接的排场也是十分的隆重。

而齐克让方自露头,前方恭候的人群便已动弹了起来,李天衢未着戎装,而是穿着一身锦袍,在几个藩镇牙署的胥吏拥簇向驱步前迎,后方组织起来的锣鼓队又立刻奏起乐来,现场的氛围也显得格外喜庆融洽。

本来各处藩镇节度使虽然名义上都从于唐廷,实际上各自自霸一方,彼此关系远近亲疏各有不同。而齐克让心说自己与李天衢又素不相识,眼见对方竟然摆开相迎的排场又是十分重视,心下也不由感到欣喜。

而李天衢行至齐克让面前,随即便躬身施礼,十分客套的言道:“齐节帅这一路舟车劳顿,当真辛苦了。晚辈李天衢,特来恭迎节帅。”

虽说眼见着比对方年长了二十多岁,可齐克让如今心说于其他藩镇节度相处也都怠慢不得,遂也连忙回礼道:“李节帅何须如此客气?您本来把持藩镇事宜也是忙碌,如今还抽身前来迎接,我也实感惶恐。”

李天衢听罢摇了摇头,又道:“齐节帅休如此说,晚辈久闻您大名,当初节帅奉朝廷旨意镇守潼关,力抗巢贼之时,我尚只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而节帅为报国家社稷临危不惧,挡黄巢于关外,直至粮秣绝尽才不得已而退兵,若是当时朝廷调度粮草及时,有齐节帅坐镇险关,又怎至于让巢贼夺取长安?

何况晚辈侥幸立下大功,忝为义成军节度使,实则才疏学浅,又是阅历浅薄,也有心向尊长讨教。而齐节帅掌管泰宁军藩镇,也是德隆望尊,晚辈有缘能拜识节帅尊颜,真是大喜过望,当然须尽地主之谊,以待师长之礼管待齐节帅。”

李天衢说的头半句话,便已直接说到了齐克让的心坎里。按说他能拿得出手的战绩几乎没有,但是当初虽然硬着头皮据守潼关好歹也算一件。哪怕就连齐克让自己心里都清楚,恐怕长久对持下去他也绝非是声势正值顶峰的黄巢对手但好歹当初有奉旨死守潼关的勇气,这总好过太多望风而逃、而降的唐廷臣子了,最后因粮草绝尽而崩溃败逃,齐克让保得条命在虽然松了一口气,事后也难免含恨埋怨。

而李天衢则是完全站在他的立场一通恭维,那口气捧得他似是险些力挽狂澜杀退黄巢大军,可惜后援不给力而功败垂成的忠臣名将。齐克让听得当即眉开眼笑,心中对李天衢的好感度也是骤然上窜

通过先前对于李天衢的了解,齐克让本来以为他是那种于民间磨练本事,摸爬滚打着一直意图在这世道争个出身的寻常武夫,那种人投身行伍便如过江之卿,当中绝大多数也根本入不得公卿将相的法眼。但是这李天衢杀孟楷、守陈州甚至亲取黄巢首级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都能做下,而按他从投身官军,再到因诛杀巢贼大功而被赐封为藩镇节度,地位与名望蹿升之快,当真也可以说是世间罕有。

而且自从这李天衢统掌义成军藩镇之后,便奉旨兵法宋州,大败秦宗权反军,诛杀贼将刘建锋,再联合宣武军、天平军、陈州几路兵马阻击贼首孙儒北上侵害的部众,还护送得数万百姓北上迁居,免于为贼军所害又是几场大胜累积功勋,明显也不是因为碰巧撞上了大运而有今日这般的造化

毕竟李天衢当初不过只是一介布衣草民,却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已蹿至权掌一方的藩镇节度使,如果这还要说成是运气,那么他这也算是洪福齐天了。

本来与义成军藩镇交好对自己更为有利,而齐克让眼见李天衢谈吐有度,说的又十分中听,这一来二去,他们便与相识了许久的忘年交挚友一般。再由李天衢亲自引请,一拨迎接军士在前方鸣锣开道,浩浩荡荡的又直往白马城的方向行去。

而外面欢腾喜庆的鼓乐声,也引得齐克让一行人马中其它几辆车舆打开了窗子观望。李天衢早已留意的环视过去,就见那些厢车上大多似是齐克让的妻妾家小,其中有个女子看来不过二旬年纪,毕竟是官宦子女、富家千金,她保养打扮得也甚是得体,只是大致瞧上去,李天衢扫见的那个正主虽然生得端正,相对更耐看些,但也并非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绝美容貌。

李天衢遂有意无意的向齐克让问道:“车舆上众位,想必也尽是齐节帅宝眷了?”

齐克让明显对李天衢的态度也甚是亲近,当即便笑言回道:“是了,蒙贤弟如此厚待,待至城中时,我自会教拙荆与犬子小女向贤弟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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