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鄩与葛从周议定攻城事宜,五日后,棣州治所阳信城便被攻破。

实际上先前刘鄩迅速荡平卢弘叛乱,又有泰宁军前来支持平叛的葛从周部众集结会师前来,也早已骇得城内叛军惶惶而不能自安。便是要用计速取棣州阳信,也用不着冥思苦想出什么技术含量极高的妙计

前几日做势佯攻,刘鄩、葛从周两拨军旅配合着指南打北、绕东迂西,同时又广发檄文告示射入城中,仍是言明只除祸首张蟾一个,余众免罪,仍可于淄青军中效力安生如此一来,当然阳信城内绝大多数人也不愿随着张蟾一起朝着绝路走到死。

第五日,守城军士暗开城门,接应葛从周、刘鄩挥军杀入阳信城中。绝大多数叛军见状也都不愿抵抗,纷纷弃械伏在地上高呼愿降。叛将张蟾狼狈奔逃,身边已仅剩下寥寥数人跟随,却正被刘鄩统领的牙兵给截杀住,一通箭簇招呼过去,便将其射成了刺猬,性命当即了账

葛从周开赴入城,严令部曲不得趁势劫掠侵害民众,协助刘鄩维持城内秩序。而由唐廷派遣来接管王师范节度使之位的大臣崔安潜,也从州府衙署中被淄青军军士揪了出来,刀斧加身,性命也完全悬于他人之手。

不过刘鄩谨奉王师范钧旨,好生安抚崔安潜,直言王节度父子皆忠于唐廷,全因宵小作祟,混淆视听,欺瞒圣上罢黜王师范节度之位,可张蟾、卢弘之流今日敢反王节帅,久后也必然还要犯上作乱与朝廷对抗。我军虽不得已让崔侍中受惊,多有得罪、实非本意,还望侍中回去向圣上好生辩白,许王家永镇淄青,为大唐靖土安民

这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是王师范要向唐廷皇帝李晔传达的讯息无疑是:

我淄青军还是忠于唐廷的,但皇帝也不要以为我王家节度使的位子是他说罢黜便能罢黜的。这般时节唐廷社稷动荡不定,说不上什么时候还要有大劫难我淄青军会站在匡扶朝廷的一边,所以你也不要把事做绝了,而逼迫得我们与唐廷对立。

至于你崔安潜要来接管淄青军,你既是唐廷调派来的大臣,看在皇帝的面上,我不为难您,更不会杀您,而且好生招待恭送您回长安复命去。但皇帝若是以为任意派来似你这等官便能接管我淄青军,那是痴心妄想。

到了这个份上崔安潜还能如何说?可怜他忠武军藩镇不保,又被淄青军驱逐出境这个魏晋至隋唐时节声名最是显赫望族之一清河崔氏的子裔,王仙芝、黄巢造反时节也曾殚精竭虑的选练军士抵御反军的唐廷朝臣,先前便因唐僖宗赌马球选节帅这等荒唐的理由撤换他西川节度使,做闲职未久又历经忠武、淄青,不得已又只得颓然赴长安交差,心头郁郁不平,不久后,便病故长逝了

至此,淄青军叛乱被彻底镇平。而李天衢也取信于王师范,双方遣使来往更为密切,一来二去,不久后便决议会盟联合。

战后与葛从周促膝长谈了两三日,随后不舍话别。刘鄩也已做为淄青军方面的首席大将,着手准备接引李天衢与自家主公于淄青、泰宁军藩镇交界处会晤详谈,达成同盟。

六日后,李天衢引衙内亲兵赶赴至兖州治下东北部,也与淄青军青州邻近的莱芜地界。双方择选的会盟地点,正是莱芜八景当中的汶河水畔,景致间汶河清流潺潺、微波潋滟,两岸草木宛若绿帐轻纱,也正是畅谈言欢的好去处。

而李天衢先是见到了前来拜谒的淄青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刘鄩,先前受到葛从周的复命文书,其中对刘鄩便已是不吝言辞的大加赞赏了一番,李天衢现在亲眼端详这唐末五代的智将典范,心说按后唐开国皇帝,李克用之子李存勖对他的评价便很有代表性:“吾闻刘鄩用兵,一步百计”、“刘鄩长于袭人,短于决战”。

刘鄩的确智计百出,极善于根据战局形势的变化出奇策应敌,能对持葛从周也长于坚守,同样也有战略眼光。而他史书中没有什么身先士卒的记载,应该也是那种统御、智谋能力要远远高于自身武勇的将领,而且在野战大规模军团作战方面,刘鄩能力抗住压力、魄力果决等方面也要逊于同期的翘楚名将,按李天衢想来,这似乎也就定位他的作战能力差不多正处于五代时节顶级名将与一流名将的分水岭之间

然而李天衢打量着现在应该三十上下年纪的刘鄩,心里却忽然想到另外一个人物:

五代十国后期的绝代佳人,立刻会想到南唐大小周后、后蜀花蕊夫人,而五代中前期在后世被评述为第一美人的,则应该是被赞作“花见羞”的邠州王氏了

五代第二朝后唐明宗李嗣源的花见羞王淑妃,贤良淑德、天生丽质,谦让皇后之位,声名远播,便连谋朝篡位的石敬瑭也忌惮而不敢加害。历经梁、唐、晋、汉四朝,淡看江山社稷更迭,最终还是因后汉刘知远要斩草除根,根除后唐宗室李从益,便诛杀了花见羞孤儿寡母然而花见羞当初还只不过是邠州城内糕饼店家的少女之际,则正是被已投效后梁的刘鄩纳为妾室。

那时的刘鄩年近花甲,却纳了年方十七的花见羞为妾李天衢虽然笑吟吟的与眼下还正值而立之年的刘鄩攀谈着,心中却也不住吐槽道:

他娘的还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吃嫩草的老牛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过那五代时节极具传奇色彩的邠州王氏,应该还要等到十二三年后才会诞生吧李天衢心下嘀咕,忽的也想到了一个不算是穷兵黩武也必须要完成的目标:

二十多年的时间,我是否又能打到隶属于邠宁节度使治下,位于后世陕西地界的邠州去?如果能成,那么到时的我应该也会坏得很

汶河水畔,一处廊架凉亭四面已搭起了幔帐,周围有胥吏忙前忙后着备置美酒佳肴。泰宁、淄青双方牙兵大多退到百步开外的地方就地整歇,虽然衣甲铿锵、挎刀绰枪,但是置身于山清水秀的景致间,彼此都只是护送自家主公前来,相互间遥相对视,也并没有分毫剑拔弩张的杀伐气。

毕竟双方节度使选择泰宁军治下兖州东北面与淄青军邻近的地点会晤,先前也由刘鄩暗中遣牙兵来回考察了一番。李天衢做为东道主先至等候,也不算王师范一方怠慢失礼。

然而又有淄青军一行仪仗出现在视野当中,李天衢就见远处有个儒袍衣装的少年驱步而来,不乘车马,举止也甚是恭谦得体。待李天衢也亲自起身前去相迎,与王师范终于谋面,但见对方温文儒雅、举止谦和,虽然尚还至十六岁大小,按后世而论这高中都还没毕业呢可王师范有礼有节、言行得当,倒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少年郎的青涩与拘谨。

双方热诚亲切的相互问候见礼,氛围也是其乐融融,行至凉亭当中安坐,又相谈了一番,王师范先指向亭外潺潺流动的汶河,又指了指另一侧葱葱郁郁的林荫,便朝着李天衢施礼说道:

“承蒙李节帅仗义相助,协同平叛,肯与我淄青军共进退。晚辈蒙受恩情,又是年少,也愿奉李节帅为世叔,指水盟松,自此淄青与泰宁、义成藩镇结为同盟,休戚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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