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有张氏煽风点火,朱友珪的双眼中满是戾气,犹如一只饿急了正要扑食的豺狼。想到自己的父亲朱温,他心里没有半分父子亲情,而是满满的仇恨与怨气。

毕竟自己的生母当初是亳州一营妓,朱友珪自从记事开始,心中的自卑感也是与日俱增。而心里越是自卑,扭曲的自尊便越是强烈,他也势必要用尽一切手段将其他义兄弟踩在脚下。

朱温与膝下亲子义儿,也从来不是父慈子孝的关系,猜忌欲杀长子朱友裕;过河拆桥处死按他指示弑杀唐昭宗的义儿朱友恭更何况又有哪个父亲会垂涎自己儿媳妇的美色,还是贪得无厌的发泄欲望,而让膝下一众亲儿义子都要忍受那种刻骨铭心的羞辱?

到底还是要走到那一步么然而朱友珪当又想到这些年来,他一直计划想做的那一件事,心里却仍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自己那父亲如今再是荒淫无道,朱友珪也很清楚朱温当初也曾是凌驾于天下群豪之上的雄主。每次他们父子相见,即便朱友珪都刻意要扮出副孝顺恭敬的模样,可是朱温那对招子意味深长的凝视过来,朱友珪也总会感觉到有两把利剑直插入心底,仿佛自己的心事也都会被看穿一般

“你既是朕的种,须知道现在你贵为皇子,锦衣玉食、地位尊崇,这也都是朕打拼下来的人有野心固然是好事,可是也总要掂量得清自己的本事,该是你的,朕会给你,不该是你的,也莫要做非分之想。”

朱友珪忽的想起朱温曾有意无意对他所说的话,也意识到自己的老子实则早就察觉到他觊觎梁国的皇位了(按《新五代史》所载,朱友珪挥军杀入宫中,朱温惊骇而起,并怒声道:“我疑此贼久矣,恨不早杀之,逆贼忍杀父乎!”)所以当真要把事做绝,筹谋弑父以夺取皇位,朱友珪仍不免有些畏惧。

不过父皇朱温那老儿只是看出我意图染指皇位,却尚还不知道我为了梁国皇帝的位子,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否则我又焉有命活到现在?

朱友珪转念一想,尽可能保持冷静的思考。如果是早几年的朱温,倘若自己贸然谋反意欲篡位,也必定不会是自己那个打了大半辈子仗,而且使阴谋诡计,威慑麾下臣子都手段毒辣的老子的对手可是如今的朱温越老越糊涂,终日倒在自己那些儿媳,乃至属下妻妾女儿的肚皮上,早不复当年那般敏锐奸诈,我终究也不能一直畏惧他

何况我若不动手,皇位只会落到朱友文那厮的手里而且朱温意图将我调离长安,证明他也是有所忌惮趁着现在那老杀才尚不知我已知晓不念亲子的情分,而要传位于他人也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一不做、二不休,看来也唯有如此了”

朱友珪忽然阴测测的说道,他面色也是愈发的狰狞。朱温你若是死得早些,而肯传位于我我尚且可以跪倒在你的尸体前哭丧,起码也不至因为弑父而要遭世人非议是你羞辱我太甚,又要夺取本来该属于我的皇位,那也就怪不得我不仁不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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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唐室皇城大明宫紫宸殿、金銮殿当中的浴堂殿,本是唐廷皇帝起居的几处寝殿集中区域。现在却主要做为朱温宣召众儿戏与臣子妻女陪寝侍奉的场所,即便他肆无忌惮的违背人伦、荒淫无道,这终究也是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布置在此处的宿卫、内侍、宫女比皇城其它区域相对要少了许多。

然而两更时分,浴堂殿南侧忽的先是有一阵惊呼喧哗声响起,急促的喊声紧接着戞然而止。有上千名军士绰枪擎刀,在火光的映射下,锋刃上映射的寒光耀人眼目,已纷纷跨过倒在把守浴堂殿南面的宿卫士卒的尸首,而朝着这片区域的正中间涌去。

朱友珪腰挎宝剑,身上披挂的戎甲上还裹着层锦袍,他阴测测的目光,正注视着由他亲自统领的控鹤都锐士,以及另一拨梁国京畿禁卫部众朝着浴堂殿深处杀去。

而在朱友珪的身旁还站着个军将,那员将官身披的铠甲做工格外精致,而且上面遍布着金银装饰,只瞧他那副扮相与其说是十分威武,却似乎太过讲究排场了些

如今官居梁国左龙虎军统军的韩勍,以往在朱温麾下并不算是出类拔萃的将才。可偏生韩勍为人也还讲究排场,麾下军旅身着精美衣甲还恨不得披金戴银,炫耀军威,看起来虽然也有些锐甲强兵的模样,然而却是中看不中用,本来按他原本的轨迹,无论奉命支援依附于梁国的杜洪,还是与晋国于河朔地带进行决战,先后都灰头土脸的铩羽而归

然而随着梁国大批将才先后离世,韩勍用兵治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懂得攀附权贵的手段,所以如今在梁国长安诸部宿卫军旅中手握兵权。

可是朱温虽然治国治军的心思渐渐淡了,他性情仍是喜怒无常、狠戾好杀。韩勍就在朱温眼皮底下统军,他可还记得当初有许多同僚,就是因治军不力的罪责而被朱温治罪处死所以韩勍也时刻担心着朱温哪一日稍有不快,他的屠刀便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而朱友珪则看出了韩勍的忧虑,所以他既然决议要弑父篡位,最先便去找他密议合谋,两人遂一拍即合,做出了决定:

朱友文如果做了梁国储君,朱温要巩固社稷稳定,不能让其他人觊觎皇位,以后也极有可能要除我朱友珪的性命;而你韩勍伴君如伴虎,在朱温麾下也是战战兢兢、朝不保夕那么我们与其等着被朱温除绝,不如先下手为强,而且也务必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朱友珪忽的侧目望去,眼见韩勍眉头紧蹙,脸上也仍挂着几分忧虑之色,遂沉声说道:

“韩统军,如今我等既然挥军杀入浴堂殿,便已再不能回头了你也不必顾虑,由我统掌的控鹤都,与你带领的龙虎军司掌京畿宫禁宿卫职事,熟知宫内各处禁卫布局,也没人能拦得住你我。

而父皇他擅杀麾下将领,丝毫不念亲生骨肉的父子情分,反而要传位于假子你我为了自保,更是为了以后的宏图伟业,也唯有如此。何况父皇到底已是年老昏庸,你我也不必惧他。

韩统军也尽管安心,事成之后,而由我继承梁国皇帝的位子,您便是总掌梁朝军旅的元勋功臣。此后也无须忧虑身家性命,还要掌控在父皇手中,我朕也绝不会亏待您的。”

韩勍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狠狠的一咬牙,再回复朱友珪时,言语中也是慢慢的杀意:

“皇子放心,我既然已经决议与您动手,就绝不会再踌躇不决毕竟这桩大事不便还罢,要做则必须要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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