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令妹又是怎么去世的呢?”采云脆声音微微颤抖。

这个世界真是苦难啊,虽然她的身世也很不幸,但是听到他人的痛苦,依然会忍不住为其悲伤。

或者,可能正是因为她经历过痛苦,所以才能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尹采予摆摆手:“这件事放在后面讲,在父母去世之后,我们三个就都成了孤儿,你知道的,在贫民区就算是成年人也得拼尽全力才能活下去,更别说像我们这样的孩子。”

采云脆认同地点头:“是啊,那一定是很不容易……”

“不过,即使是在那最困难的日子里,我们也没有绝望过。因为我们拥有彼此,这个世界很大,但是我们的世界很小。我们三个人挣扎着,相互依偎着,只要另外两人都还在,我们全部的世界就都还在。无论是被人欺负还是被人威胁,无论是断粮还是断水,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我们都依靠彼此咬牙坚持下来了。”

“真是令人感动的关系,真好啊,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也一定比真正的亲人更亲密吧!”

尹采予轻轻叹了口气,低头转着果汁中的吸管:“采老师说的没错,小尘和小莲就是我的全部,对他们而言想来也是如此。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好多年,期间小尘和小莲还交往了,这本是亲上加亲的事情,我,我也……开心。我们身体逐渐长大,比起小孩子能做更多的工作,生活的压力也小了不少。那个时候,虽然生活依然贫困。依然整日劳碌,但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可以对未来抱有美好的想象。”

“嗯……”

采云脆微微点头,虽然尹采予在说到两人交往时语气好像有些变化,但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她有些惊讶沈陌尘和尹怀莲交往过这件事,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倒不如说这样同甘共苦、耳鬓厮磨产生的感情才最是真挚和浪漫。

可她已经提前被告知尹怀莲去世这件事了,所以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尹采予的讲述而逐渐轻松。

尹采予继续笑着说,可是语气里没有任何喜悦的情绪,好像只是陪着客人在礼貌地强颜欢笑:“您知道吗,我的妹妹小莲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比我漂亮多了,人也很文静温柔,非常懂事有礼貌,还会做家务,她的人生本该是无比光明的,我好多次梦里参加她和小尘的婚礼,我总是一遍又一遍想象着他们将来幸福的模样……”

采云脆沉默着,等待着从尹采予口中说出那早已知晓的结局。

“当我觉醒的时候,我兴奋地以为一家人终于要苦尽甘来了。补阙虽然危险,但是有钱啊,有了钱,小莲小尘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可是,可是没想到,大约是这次的觉醒把我这辈子的好运都透支了吧……小莲死了,她死在十六岁生日那一天,她被怪兽吃掉了。”

采云脆默默的听着,忽然间一阵悚然!

“其实,那一天我原本是请了假的,是可以回去的,但偏偏最后没有回去……如果我回去的话,如果我当时在的话,她就不会死了。不过是一个区区D级的怪兽,蝼蚁一样的畜生,它居然吃了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尹采予说到此处已双拳紧攥,面目狰狞。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如野兽般的红光明灭闪烁。

面对这样的尹采予,采云脆不由得呆了。

她本能地感觉到恐惧,恐惧到令人窒息。她在补阙这么多年,面对再多再强大的敌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令人胆寒。

她是真怕尹采予失控,她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提醒她对方的极度危险!她绝对没有阻挡对方的力量!

幸运的是,尹采予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脸上甚至还能挤出一丝笑容。

“真是不好意思,采老师,让您见笑了。明明过去一年多了,但想起来还是会这么冲动。”尹采予长长地缓了口气。

“……请问一下,令妹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采云脆咬着嘴唇问道。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那是她绝对不愿相信的可能性。

“飞羽街那边哦,那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小尘和她在那边约会到很晚……”尹采予咧咧嘴,卷了卷耳边的头发,“说起来您应该很熟悉才对,毕竟,那边靠近0819小队的防区,那头怪兽,正是从你们小队手上逃出来的。”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采云脆瞬间有入冰窖。她惊惧地看着尹采予,嘴巴张合,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似乎是才察觉到采云脆的异样,尹采予笑着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有安慰之意:“您不必害怕,虽然是你们的工作失误,但我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就我所知,在那之前你们0819小队为了阻挡兽灾还牺牲了一个人,你们已经尽力了。”

“对不起……”

采云脆咬着嘴唇说,她此刻道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浓浓的歉疚。

果然是因为那一次……是她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尹采予很满意她的道歉,嘴上却说:“请抬起头,这不怪你,请你安心,我不是来找您抱怨的,更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

这采云脆真是个大冤种啊,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歉疚。

“对不起,都是我因为我……”

“请您不要往心里去,我今天跟您说这些,是有别的事想拜托。”

采云脆胸脯拍得啪啪响:“请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尹采予幽幽地说:“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了,小尘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从小无父无母,好不容易能过上点好日子,最爱的恋人还早早死了。其实小莲去世受到打击最大的不是我,而是他,那时他痛苦得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还瘦了一大圈。我希望,采老师今后能多多关照他,他真的苦太久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关照他,不想他再苦下去。”

还是一样的话,采云脆大力点头,手按在胸脯上,目光坚定;“嗯,我一定会尽力的!”

尹采予轻轻一笑:“对了,采老师刚刚找到工作,房子有了吗?”

“最近刚在学校附近租……”

“如果还没找到住的地方,那要不要考虑我们小区?我们家对门正好空房出租,那里离一中也近,骑车十分钟不到。”

采云脆微怔,随即笑了笑,扶了扶眼镜:“……好的,我正好在考虑住哪里呢!”

尹采予低头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缓缓地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您,虽然说是机密,但我相信如果是采老师的话,应该不会泄露出去。”

“什么……机密?”

“有一个节点要彻底崩坏了,到时候会有数以千计的怪兽涌出来。”

采云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眼镜随之滑落:“节点,会崩坏?”

尹采予微微一笑:“是的,彻彻底底的崩坏,整个节点都将成为裂缝。”

采云脆讶然,连忙道:“那为什么我们没有听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上头应该调集各地补阙者前去支援才对……”

“因为你们对付不了,我说这句话并骄傲自大,也并非小瞧你们。您应该知道,以上头的风格,如果普通补阙者能帮上一点忙,他们早就开始各地征召了,反正牺牲的也不会是他们,而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顺利毕业……这不是你们能够接触的战斗,再多的人来也只是徒添伤亡,普通的补阙者甚至连在旁协助的能力都没有。我们成功了,你们自然不用参战,我们要是失败了,你们也没有必要参战了。”

“居然这么恐怖……”采云脆嘴巴张了张,喃喃地道。

“不过您放心,这次我们这边也会是倾巢而出,你们口中的超级补阙者几乎全员出动,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援军……罗曼和花旗已经准备了百余枚核弹,如果我们还是打不过,也会把所有怪兽都拖在节点,让所有的核弹对准节点进行不间断的饱和式轰炸。虽然我也不知道核弹威力有多强,但听说只要被直接炸到那还是蛮恐怖的,连我们都受不了。”

尹采予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采云脆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全身战栗,为那即将到来的残酷的战争,以及人类的未来。

“怎么会这样,如果这样的话,那你……”

“是的,我0003小队的队长,我会战斗在第一排。到时无论结果如何,我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采云脆眼睛红了,结结巴巴:“你,你……”

尹采予弯下了腰:“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拜托您多多关照小尘。如您所说,他是个孤独的孩子。可能也是因为小时候的生存环境吧,他心里不会装下别人。可也正因如此,如果小莲和我都不在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不知道他会如何的痛苦。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请您帮我看好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采云脆这才知道人家这是想托孤,不过她并没有感到沉重,反而觉得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义务。

人家姐姐为了拯救亿万生灵甘愿牺牲,自己照顾她的弟弟也是理所应当。倒不如说,她很荣幸有这个机会!

何况,她还欠沈陌尘一条人命。哪怕是为了赎罪,她也没有怨言。

尹采予看着采云脆的眼睛:“其实小尘也是个很怕孤独的人,如果我也不在了,他可能会自杀,到时候还请您务必看好他。不过那也是他心里最脆弱的时候,会慌不择路地寻找别的心灵支柱。那个时候,就拜托您了。”

采云脆点点头,抿了抿嘴,不让眼泪流下来:“那个……我有个问题,那场战争,您是非去不可的嘛?”

尹采予笑了:“其实我没有您那么伟大,呆在补阙也不是想要守护什么苍生。说实话,我就是为了那点钱,我进入补阙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钱。我要钱改善我们的生活,我要钱给小尘充足的物质条件。别人有的我们也要有,我不想小尘比别人差。”

采云脆默然。

“您可以鄙夷我的动机,您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不,不,我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采老师您可真是温柔啊。”尹采予笑了笑,“我从没想过保护世界,这个世界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何曾保护过我?我想要保护的,只有小尘一个人。”

“小尘就是我的命,是我活着的一切!只要是会伤害到小尘的,无论对方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在此之前,亲手宰了他们!”

尹采予一字一句,眼神狠辣如刀。

……

第二天一早,沈陌尘打了个哈欠,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前的自己,烦恼地挠了挠头。

头疼啊,真不想出门。可是不出门又不行,公主殿下超级任性。

可恶,这家伙就是故意不想让我学习,好让我考试输给她的对吧!沈陌尘心里嘟囔着,拿出尹采予皮筋随便扎了个发型,露出脸来,快速洗漱一番。

不知道采姐姐怎么样了,睡了一觉,心情应该会好不少吧。沈陌尘心里自我安慰着。

无论怎么说,自己都是把人家摸遍看光,隔谁心里都不舒服……大概吧。

沈陌尘想起了在之前学校偷偷舔他喝了一半饮料瓶、拿脸蹭他坐过的板凳、咬他咬过的笔头,跟踪他到家里的那些女生们,要是换了她们,可能也不会那么不情愿。

说到底还是看脸,如果我就现在这样去找她道歉的话,她会开心吗?沈陌尘看了看镜子里的脸,很快又否决了。

那天和尹采予在一起的时候,采云脆把他当成是尹采予的男朋友,刻意没有多看,可见她不是那种肤浅的人。自己真是过于自以为是了,这样对采云脆也缺乏尊重。

叶卡捷琳娜不一样知道他的长相吗,还不是整天呼来喝去!

正想着,老叶的电话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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