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溪从御书房退出来,一眼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的太子,他似乎是在等着见父皇。

这时正值晌午,早朝结束不久,骄阳初升,带着夏日才有的干脆的热度。

羽溪没有多想,他是太子,出现在这里一点儿不奇怪。于是羽溪上前,脸上带着淡然而且略显疏离的笑容,向太子行礼:“太子殿下金安!”

“免礼,皇妹有心了!”太子背着阳光,面孔掩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竟然是一副神色莫变的样子。

羽溪起身,道:“皇兄若是有急事就先请吧,臣妹就告退了。”

“去吧!”太子没有多话,羽溪亦没有将这次巧遇放在心上。

可她不知道的是,御书房里她和千音诚的对话,太子竟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那是母亲前不久赋予他的超凡的能力,只要他想,他可以听见方圆五里内所有的声音,只要他想,他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变得无坚不摧。

太子来御书房求见,是有公事,可是当他进去看到千音诚的时候,心里再也压制不住地翻起惊涛骇浪,波涛汹涌且久久不能平息。

从他强撑着从御书房走出来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这一次精心准备的谈话,恐怕又让他的父亲失望了。那个要求严苛的男人又用一种似有似无的轻飘飘的目光看他,好像叹息,又好像看不上、不在意。

可是那样的消息,怎么能不让他乱了阵脚?

本来和几个大臣约了商讨事务,此刻全没了心情。

太子脚下一转,变了方向,朝长乐宫的方向走去,那是皇后的寝宫,里头住着唯一一个能在此时此刻给他安慰和力量的女人。

长乐宫里一片祥和,连空气都漂浮着安静的因子,繁花盛开,宫女井然有序地穿梭在其中,没有人敢高声交谈,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这是规矩,太子早已习惯。

天气很好,皇后难得清闲,早早打发了来请安的各路嫔妃们,一个人带着宫女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鲜艳的牡丹肆意的盛放着,在阳光下舒展着它每一片花瓣,大气而又热烈,是花中之王的姿态。那亮丽的色彩几乎是有些扎眼的,太子看着此情此景,只觉得怪异,因为这样阳光充足、鲜花盛开的朝气和自己的母亲,其实一点也不搭。

皇后太子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拉着他进屋,好一番问候,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母后,儿臣有话要同您说!”太子没有太多耐心拉家常,便直截了当的看着皇后,严肃道。

皇后一看儿子的表情,便明白了,于是屏退所有的宫女太监,母子二人秘密交谈。

太子将他听到的对话一一复述,皇后沉默着听完,端庄的脸上永远得体的笑容僵慢慢住了,渐渐的,显出一线裂痕,而后龟裂,崩塌。

从她身上蔓延出一丝黑色的雾气,飘散到空中,慢慢扩散,形成一个无形的结界,好像隔绝了时空,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皇后看着太子,眼神渐渐起了变化,她的声音变得嘶哑:“我可怜的孩子,娘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人能夺走即将属于你的权利!”

“母后!”太子喃喃地开口,他转过头,表情呆滞,眼睛瞬间变成了血红色,那种靥的标志性颜色。

皇后起身,走到太子面前,看着她的儿子,他已经长大了,以至于他坐着的高度几乎快到她站着时的肩膀。

皇后伸出手,抱住太子,将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脸上流转着爱与仇恨交织的表情。

“你是我的孩子,也是太子,娘一定会保护你,替你铲除所有的障碍。那个男人,在皇位上坐了太久,是时候将欠我们的还回来了!”皇后几乎是喃喃自语着说道,也不知太子听进去几分。

而皇后就这么抱着太子,手上的动作逐渐轻柔,一下一下缓缓拍着,带着特有的舒缓节奏,就像是回到婴孩时期,母亲哄着孩子睡觉时的节奏,在这种令人安心的节奏里,太子慢慢合上眼睛,好似是睡了过去。

——

羽溪到家,没怎么犹豫,就将千音诚的规划告诉了楚清风。

平心而论,对他们夫妻来说,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就连近日有些消沉的楚清风都眸光亮了亮,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我父皇好吧?这下可以放心了吧?”羽溪同样笑得轻松而明快,之前的愁绪一扫而空。

“嗯!”

楚清风禁不住心里甜蜜,伸手去揉羽溪的头发,而后道:“我也有个决定想要告诉你!”

“什么?”羽溪疑惑。

“我打算先回一次父母的家,然后直接赶去北燕,我想在东临大军赶到之前,见见我的兄弟们,尽我所能劝说他们,好日子就在后头,我不愿他们就此止步。”楚清风说道。

静秋都那么快决意去救她的心上人,他就更不能消极对待了,楚清风这样想着,无论多么艰难,几率多么渺小,他也要去试试。

况且,身为神明,他还有他使命在,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靥扰乱战局,尽量减少牺牲。这些都是他不能逃脱的使命,他绝没有理由在这种关键时刻缩在这个安全的家里,缩在这个柔软又坚强的女人身边。

羽溪闻言笑容一僵,心里突然感觉涩涩的,有些不舍,又有些难言的骄傲,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那种心系天下苍生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是他身上最动人的地方,他怎么会只顾着自己清闲享福呢?那战场,才是属于他广阔的天地。

只是要离别啊!

“好,那你路上小心,记得平安回来!”羽溪压下心中所有的缠绵的情绪说道。

“你不留我吗?”楚清风看她隐忍的表情,瞬间就心软了,拥她入怀,故意这么问。

羽溪紧紧抱着楚清风,沉默良久,才小小声的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是你回来的时候身上多添一道伤痕,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威胁真是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反倒是带着浓浓的关切和期盼,像水一样,让楚清风沉溺而不自知。

“好,只要你不反悔就行!”楚清风说。

这种要求太简单了,楚清风想,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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