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一场清雨,涤去多日酷热,天空灰灰蒙蒙,雨点滴滴答答。

章陌烟撑伞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门庭前,一排细线似的水珠自乌瓦滴落,青砖院墙里一围绿竹探头,然而视线稍微一转,不远处就是建筑艺术展一般的地标商圈,时越集团金砖一样的摩天大厦鹤立鸡群,这处茶室在这寸土寸金的宝地上闹中取静得不可思议。

章陌烟提了口气踏上台阶,扣响了面前漆黑大门的门环。

门里传来答应声,不一会儿一位身穿白色印花旗袍,手持一柄纸伞的袅娜美女开了门,问询了章陌烟几句话后,十分有礼地将她迎进了门。

门里更是清幽秀美,假山造景、遍植花草,亭台楼阁均属苏式园林风格。章陌烟在迎宾美女的引路下踏过鹅卵小径,穿过迂回连廊,又过了几个造型别致的拱门,走了一段九曲栈道,这才停在了一间独立于水上的雅室门前。M..

之前章陌烟婉拒了陈观复来访或去他府上的建议,眼下不禁感慨陈观复真的会找地方。这处茶室不仅地段优越交通,而且还如此深幽隐蔽,这水上小榭还真是谈些不可告人话的好地方,在这里议事当真只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观复和藤原菜菜子已经等候在此,正同一位旗袍侍应一起鉴读堂上的一副楹联,听见人声走近,陈观复和藤原菜菜子都转过身来。

“小淇,你来了!路上过来还方便吗?”藤原女士热情地走向章陌烟,同来的迎宾替章陌烟收了伞。

小淇二字让章陌烟一怔愣,她下意识地朝陈观复看了一眼,陈观复也在看她。

陈教授的腿伤应该已经好了,今天没再有手杖傍身,这么一来更显得他身量颀长,加上本就不凡的气质,让他看人的时候甚至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章陌烟顿时浑身发紧,如今两人身份明朗,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姿态应对陈观复,总之是不太想打招呼喊外公,于是就没打招呼转回去回答藤原菜菜子:“方便的,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

“三位来宾请入座吧!”仪态娴美的迎宾指引他们在一张红木茶道圆桌坐下,不一会儿,又鱼贯而入几位漂亮的侍应,上了茶叶茶具和精美茶点。

等一切停当后,那位最先的迎宾净手准备沏茶,藤原菜菜子这时站了起来,客气道:“这里交给我吧,我们自己来,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在这里工作的迎宾美女大概时常遇到此类委婉的清退,很懂眼色地微笑颔首,递给藤原女士一个葫芦形的按钮器:“有劳女士了,如果需要服务请随时招唤我们,我们就先行离开了。”说完她纤手一挥,在场的所有服务人员都退了出去,她自己也款款告辞,跨出门槛后训练有素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随着美女们的脚步声离去,留下三人的房间里安静异常。章陌烟感到陈观复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浑身如芒在背。

“来,我点的茶是金骏眉,不知道小淇喝不喝?”藤原菜菜子站起身,取了白瓷的茶叶小罐。

今天在这里小淇取代了章陌烟,但似乎也无可厚非。

“哦,我都可以。”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喝茶的,章陌烟心想。

“那我就献丑了,”藤原女士微笑着用竹制的茶勺取了几钱茶叶,边做边有意暖场道,“我特别喜欢中国的茶道,中国茶道精神的核心就是‘和’,追求和谐、和敬、和美是非常高明的处事态度和方法。”

章陌烟觉得藤原菜菜子话里有话。

“金骏眉是先生最喜欢的茶,它有种独特的花果香气,清新优雅、细腻芬芳,一口入喉,就令人仿佛置身于空谷幽林之中。

藤原菜菜子寻求互动地看向陈观复,陈观复配合地微微点了点头。

陈观复最喜欢的茶?章陌烟突然就有点不想喝了。

接着,藤原女士为章陌烟展示了一套娴熟的温壶、洗茶、冲泡,分杯技艺,堪称视觉享受的动作演示冲淡了几分彼此沉默的尴尬。待泡茶的流程全部完毕后,藤原菜菜子起身,有礼地对陈观复说:“先生,我也先出去了,你们单独聊一会儿。”

“不必,”陈观复开口说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一如之前朗润温和,“你就坐在这里吧!”

藤原女士微愕。

陈观复又说:“如果你是我的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让你知道的,如果你不是我的人,恐怕你掌握的比我们马上聊的还要多,又有什么不能听的?”

只觉一股寒流袭过,藤原女士木在当场,怔怔地望着陈观复迎着她的目光。章陌烟虽然不明白陈观复怎么这么说话,但也混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哦……好。”藤原菜菜子乖乖地坐了下来,她的忐忑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小淇,这是我们的亲缘鉴定报告书,”陈观复从桌下捧上一份文件递给章陌烟,“内容就是之前给你拍的照片。”

章陌烟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起伏,她接过文件,打开到最后一页,看到之前已经在手机上看过无数遍的两行字,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

应该高兴吧?

可是又没办法高兴。

“小淇,我想我们需要正式重新认识一次,”陈观复声线微微有些变化,“孩子,我是你在茫茫人海中失而复得的亲人,我叫陈观复,你母亲叫陈韵,你生父叫张舜卿。很遗憾,我们缺席了你过去的成长岁月,没能够给你任何关爱和呵护,我的心痛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你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你今生失去的父母之爱已经无可弥补,但我还在,虽然我已是古稀之年,但我在余生一定会尽到一个长辈的责任,给你足够的保护和安全感。如果你的心情可以,我希望你叫我一声外公。”

虽然结论是一早就知道的,但谁又能够在此时此刻不动如山?章烟仰头让将要流出的眼泪倒流进眼眶,吸了吸鼻子。

“谢谢,但我从小到大并没有缺少亲情的关爱,”她忍住哽咽,稳定了一下心绪,合上鉴定报告没有理会陈观复让她叫人的要求,而是开门见山道,“既然确定了我们的身份关系,我想我有资格问你一些问题了吧?”

陈观复对她这个表现似乎早有准备:“当然,你愿意做亲缘关系鉴定不正是为此吗?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我一定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章陌烟心跳忽然厉害,有如擂鼓,她抿紧嘴唇将问题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才出口道:“我的妈妈,陈韵,当年是为了天青釉瓷故意打进肖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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