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不堪的场景此起彼伏,在帝都之内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上演着人世间的一幕幕好戏,人生百态,人人自危,道德底线一次一次突破。

这一把起于诏狱的大火也将人心底里被压抑的魔鬼本性彻底的燃烧释放出来,魑魅魍魉横行一时。

这场大乱必将载入天上帝国立国以来的史册,为其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刻,随着今晚的这场大乱而无人入眠,百姓不敢睡,官员不敢睡。

金衣卫眼睁睁看着他们眼中的反贼潜逃,为求戴罪立功的机会,不得不忙着抓那些趁火打劫的强盗巨匪,甚至连平日里小偷小摸的地痞流氓也不放过。

此刻的他们是宁可杀错三千,不可放过一人,如今的形势他们也是看的一清二楚,连副指挥使李直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人不救我,我自救之的心态在每个人的心中有如烈火腾腾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而就在混乱奔跑的百姓人群中,一袭黑衣混杂在哭喊的人群里,和周围的人一样,仿佛怕被浓烟呛到似的用衣袖捂住口鼻,绞好绝世的容貌被遮了大半。

一边跟着百姓们狼奔豚突奔逃,一边注意着西城门街道的情势,直到看到星辰带领活着的张玉国等人奋力杀出重围,消失在城墙外面,一股无名怒火腾腾而起,本是抱着看仇人身死他人之手的期待心情,以告慰父母姐姐在天之灵。

却不料仇人如此顽强,硬生生尸山血海之中趟出一条生路来,悄然叹了口气,趁着夜色下的混乱没人注意,身形一闪,消失在另一条黑暗混乱的巷道中……

楚天意在那个神秘的小院亲耳听着混乱的声音此起彼伏,愁眉不展,眉心处的阴翳始终未曾消逝,在没有看到老爷子得救的信号之前,他的心也随老爷子在监狱里饱受折磨那般苦不堪言。

四人恍如石雕木像一般在小院里久久不语,自从那少年狠狠地批判了那妇人之后,妇人早已不敢再撒泼打滚,唱着那哀怨的招魂曲以呼唤其丈夫。

少年的话给了正处于迷惑之中的她重重一锤,警醒她对死亡的恐惧。

眼前的老仆人恐怕只用一根小指头便能轻而易举的戳死她,满怀恐惧地望着眼前三人,她不知道她的命运到底该流向何方,去往何处?

只能在静静等待着眼前人的宣判,老仆人是造成她丈夫死亡的罪魁祸首。

却也的确如少年所言,他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如今对方只取一命,却也让二人享受惯了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清福长达五十年。

一想到此处,满腔愁怨早已消失大半,却不知如何开口祈求眼前这老前辈的原谅。

一旦离开了小院,毫无谋生能力的她恐怕早晚会沦为街头乞丐,甚至将五十年的岁月痕迹纷纷还给她。

她可没忘记她如今已是耄耋之年,而老前辈说过,一旦离开,形销骨立,姣好的面容即将迎来岁月的洗礼,那些她早已忘却多年的皱纹即将一笔笔的在他的脸上雕刻细化,精致容颜即将变成鸡皮鹤发,红粉佳人即将变成白骨骷髅,此时旺盛的生命力也即将如枯井般干涩。

她害怕了,恐惧了,甚至一瞬间超过了对丈夫死亡的忧虑在意。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依稀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少年缓缓地吟唱出了这一首歌,这首歌构思独创,抒情婉转,语言优美,音韵和谐,而此刻却无人在意这首歌的艺术性,因为都听出了少年的言下之意。

他想转告那位妇人,如今女人仍正值青春年华,应当怜悯你那已是死人的丈夫吗?更何况,按人间岁月,他本就已是该死的白头老翁,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从前的白头老翁亦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红颜美少年,这白头老翁当年也曾与公子王孙寻欢作乐于芳树之下,吟常清歌妙舞于落花之前。

而如今,白头老翁又何在呢?青春易逝,富贵无常,你该向死亡多时的丈夫表示决绝,才是你如今唯一的生路。

见妇人仍不解其意,终于忍不住道:“将军白头,美人迟暮,人间常事,如今你丈夫已逝,你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难道非要逼我们将你殉葬?”

妇人闻听此言,一脸羞惭的走到了少年的面前,跪在少年面前磕头请罪,少年嘴角的笑容愈发深刻。

“恳请恩公救我,奴家乃乡野村妇,粗鄙不文,不晓得什么礼仪道理,一直提醒自己不能胡言乱语,没想到终究还是露出马脚,徒惹大家耻笑,还请恩公指条明路。”

少年冷冷笑道:“我对你并无指点之恩,更无指点之意,你拜错庙了,真菩萨就在你的面前却并非是我。”

看了一眼老仆人,又看了一眼楚天意,微微对少年躬身行礼,转过身来跪向楚天意羞愧道:“恳请公子救救奴家,先前礼数不周,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丈夫死了,做妻子的不以身殉葬,好歹有个全始全终,先前听你唱的招魂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怎么眨眼之间,竟然对眼前的尸体视而不见,这般的薄情倒出乎本公子的意料之外呀,难怪古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一直提醒自己不能低估女人,没想到还是终究低估了。”

楚天意微笑着喃喃自语,神情间却也不见丝毫恼怒之色。

只是眉目凝聚的忧愁愈发深刻了,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妇人愈发羞愧无地,伏首大声道:“非是奴家薄情寡意,生者且偷生,死者长己矣!”

楚天意大度一笑:“罢了,圣人有云,惟小人与女人难养也,我一直不赞同圣人的这句话,甚至是嗤之以鼻,什么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之一类的话,一直以为是腐儒编排女性的酸语,可我看到你一心只为自己打算,如此自私自利,好歹先安置一下自己的丈夫,你看看,他的尸身都快长蛆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怎么就那么熟视无睹呢?”

妇人惨然一笑,她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哥在心里判处死刑,看着旁边老神在在的老仆人,恍若看着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老仆人踏上前一步,沉声问道:“”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当时我早已有言在先,你必须成为祭品,祭祀这座龙丘山,你死后,必将转为阴神,依旧享有青春不老的容颜,直至今日,你扪心自问,老头子可有半点欺瞒,可有半点亏欠,银货两讫,天经地义。”

妇人自然也无话可说,她是那场誓言的见证者,如今,自己违反诺言,制造出事端必须要有理有据,想要反悔更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无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她还是懂得这个简单而朴素的道理,所以妇人在等,等着这老头子的话到底有没有破绽或者是商量的空间余地。

很显然,眼前的老头子是油盐不进的人物,自己成为祭祀的人俑恐怕是板上钉钉,之前先发制人,装聋扮哑,假装自己早已忘却当年之事,恐怕是瞒不过老头子的,想用丈夫的死来博取同情,换回一点交易的筹码的如意算盘恐怕也是打错了。

妇人摇头道:“您老说的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丈夫已然死去。”

接着叹了一声,凄惨哀怨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狰狞:“为何偏偏要是我,既然我丈夫都死了,让他成为殉葬的祭品又有何不可?非要拉着我陪葬,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仆人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一直以为是你丈夫连累了你,不妨告诉你,你丈夫本来是可以免于一死的,老头子曾经给过他选择,是他自己选择死路留下来陪着你,天下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选择交易,事到临头却又反悔,你真以为老头子是吃素的吗?”

夜空中的雪越下越大,鹅毛般洁白的雪片轻俏飘落院中,与地上的积雪混成同样的洁白,如水滴入海,不可再辨,妇人仍在院子里痴痴的跪着,刺骨的冷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微微疼痛,但头脑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她忽然想起五十年前的丈夫是多么的英俊潇洒,意气风发,是自己带着对传说中青春不老的渴望,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来到了这座传说中拥有不老神话的龙丘山,不老泉。

无论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哪怕再荒诞不羁,丈夫永远微笑着,包容着自己的愚蠢行为,是自己的异想天开,胡作非为害了他,将他带到这条死路上来,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前方就是死路一条,却在五十年的光阴里从未对自己吐露半点心声。

而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刚刚竟然想用丈夫的尸体为自己谋取利益,以让自己逃过一劫,自己没有为丈夫殉情已经是大大的不忠,难怪眼前的三人对自己不屑一顾。

啪的一声脆响,三人小惊了一下,蓦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反常的举动,只见她抽了自己一个大巴掌,接着就颓然地垂下头去。

妇人吹弹可破的脸上五道纤细的掌印,垂头懊悔道:“老前辈,公子,小恩公,你们说的对,我错了,没想到丈夫竟然如此深情,我却如此寡义,我愧为人妻,不配做人。”

说着妇人嚎啕大哭起来。

老仆人没说话,一直对女人横眉冷对的少年此时竟然露出明媚灿烂的笑容,无声中抽出一把匕首,朝妇人腿上忽然狠狠一扎,鲜血迸溅。

妇人啊的一声惨叫,却被少年飞快掩住了嘴。

笑得憨态可掬,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一般,可少年的眼中却一片冰冷,松开手,浑然无视妇人疼得冷汗直流剧烈颤抖的身子,少年躬身又细心地为妇人包扎新添的伤口,动作温柔得如孝子贤孙……

包扎之时,久不出声的老仆人这才淡淡开口:“林阿娇,你记住,你欠了你丈夫的命,因为你的异想天开,一介凡人却妄想追求长生大道,容颜不老,青春常驻。你的丈夫被你所累丧了命,而你,你这个蠢货竟然还有脸活着,林阿娇,你丈夫的一条命,这笔帐你先记下了,作为数十年来老夫为你们躲避天机的利息,将来老夫还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妇人痛不欲生,不停点头大哭道:“是,将来奴家的命,自然由老前辈您任意处置,奴家只想为我丈夫尽一份心力,为他烧些纸钱,以免他在地下无钱可花,受人欺负,到时奴家必自裁以祭祀龙丘山的山神!完成你我之间的约定,老前辈,我这条命已不是自己的了,所以不敢轻生,来日为我丈夫守孝三年,三年期满,我把命还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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