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父母心,固然作为女大夫说的话让星辰在众目睽睽面前下不来台,但考虑到三叔伤势的严重性,星辰是硬捏着鼻子忍下了。

“这位大夫说得没错,若真有这样不懂道理的子女,被打死也是活该。”

姓赵的女大夫见到星辰温和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冷冷一哼。

潘大江笑着打圆场:“三少爷,这位赵神医可是兰陵有名的活人无数的女菩萨呢,下官这条命若非女神医出手相救,怕是活不了了……”

赵神医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潘大江的恭维,而且瞧她的样子脾气并不是很好。

纤细白净如玉的手抬起来指了指潘大江,赵神医冷冷道:“今日门外的人拦了我,若有下次,跪着求我我也不再上门,你记住了。”

也不知是因为女子容貌太过绝色,哪怕被朦胧的面纱彻底的笼罩着,都能感觉到那一股冰冷如幽兰的气息在笼罩着衙门,还是她手底下的功夫着实够硬,艺高人胆大。

曾经高高在上手握数万影子卫的潘大江当即便陪起了笑容,连道:“是是是,门外的人是……是这位贵客的属下,下回定然不会了,赵神医且恕过我这一遭。”

这一幕引得星辰侧目不已,医者在这个时代仍是属于三教九流,怎么能与为官作宰的相提并论,更何况还是堂堂的指挥同知?

赵神医又是一哼,也没理会旁边的星辰,指着蔡宋京道:“宽上衣,我来换药。”

蔡宋京很听话地脱下了上衣,露出略带松弛老迈的上身,毕竟能混到指挥使的早已是中年发福的模样。

赵神医倒也没有任何忸怩作态,她的目光很清澈,蔡宋京养尊处优多年的一身白肉看在她眼里仿佛幻化成了一个个分解开来的器官。

缓缓将包裹在看腰间裹伤的布带一圈一圈缠绕着解下,露出蔡宋京腹间的伤口,星辰特意仔细瞧了一眼,伤口确实是箭矢所致,呈一个小圆洞形状,令人奇怪的是,伤口周边有些发黑脓肿,显然有中毒的症状。

没等星辰发问,赵神医仔细观察了蔡宋京的伤口,而且并不嫌弃地闻了闻换下的布条上的味道,然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中的毒再换两次药差不多可以解了,何首乌和牵机两味药提炼混杂,此乃世间剧毒,箭头上抹了这种东西却没毒死你,算你命大。”

毫不客气的话语,蔡宋京却无一丝怨怒,反而感激地朝她拱拱手:“蔡某命不大,全托女神医起死回生之妙手。这回受伤真是命悬一线,对方实在太卑鄙,害得赵神医……”

赵神医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收银子治病治伤,不管你的伤怎么来的,也不管什么卑不卑鄙,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废话。”

星辰来愈来愈觉得这女神医的模样有些眼熟,哪怕是被朦胧的面纱所包裹着,依稀可见的苗条身段愈来愈像那位在酒宴后不辞而别的赵姓女子,一样的蕙质兰心,一样的冷若冰霜,一样的幽谷空兰,更别提姓氏的巧合。

只是为何先前那位女子给人一种青楼中人的妖艳气息,让人一见便觉的她本该就属于青楼那里,若非那绝世容颜,这种感觉和气息就愈发强烈。

可眼前这位赵神医,清香可闻,满满的就是酒精消毒水的味道,白衣天使的圣洁之感显露无疑,然而这个时代绝无可能有这两样东西,莫说是消毒水了,连酒都无法提炼到酒精纯度。

没理会蔡宋京的感激和恭维,赵神医熟练地打开随身带来的小竹箱子,箱子内无数瓶瓶罐罐,还有一些裹伤用的布条以及一套整齐地别在棉包里的银针。

挑拣了一会儿,她从箱子里拈出两个小瓷瓶,在刚煮过的新布条上细细地涂上一层药膏,然后用布条将蔡宋京的腰部层层缠绕起来。

缠完系紧之后,又从另外一个瓶里倒出两粒黑乎乎的药丸,放到蔡宋京手里,简洁地命令道:“吃下去。”

蔡宋京对她的信任简直令人发指,也不管这药丸什么质地来路,一张嘴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星辰看到这位赵神医的医术果真如传说中那般高明,又恐三叔的病势加剧,赶忙说道:“神医,眼前还有另一位伤势极为严重的病患急需您的救治,万万耽搁不得。”

赵神医斜斜的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那你们刚才怎么不早说,须知救急如救火,耽搁一刻便要跟阎王老子抢一抢人命,怎么,这位公子是信不过我的医术还是怀疑我的医德?”

星辰冷汗簌簌,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如此睿智,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如意算盘。

他的确是有些放心不过,哪怕之前潘大江将她的医术吹得天花乱坠,星辰却始终坚定的相信医药之道,集大成者皆年逾古稀之辈,如此年轻的神医,还是如此年轻的女神医,怎么放得下心将三叔的性命交托到此人手上。

“来人,将三爷轻轻抬上来。”星辰对影子卫校尉缓缓吩咐道。

“神医您请。”

这位赵神医也不多言,显然是不再计较星辰的无理,将刚才治疗蔡宋京的步骤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次花的时间久了一些,神医的额头上渗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连面纱都沾湿了一大片。

只见楚天意竟奇迹般的有了些许好转的模样,手指竟能微微动弹,面色也不再像刚才那般乌漆麻黑的,有了些许红润之意。

星辰提到嗓子眼担忧了半天的心,终于缓缓的放下去。

一切完毕,赵神医径自收拾着竹箱子,潘大江陪笑搭着话茬儿:“今日赵神医来得倒比这几天早了些……”

赵神医淡淡地嗯了声,道:“城外军户屯田农庄里有病患,我马上要离城出诊,先把你的伤料理了再走……”

“多谢赵神医记挂,神医慈悲,积万世之德……”

赵神医显然不吃马屁这一套,收拾好了箱子拎起便走:“诊金一文不能少,给我送去。”

“是,神医慢走。”

一缕天然的香气掠过,赵神医经过星辰身边时,终于拿正眼瞥了他一下,忽然顿住了脚步,指了指星辰,扭过头问潘大江:“这人是你的贵客?”

潘大江也不方便透露星辰的身份,于是笑道:“确实是贵客。”

赵神医点点头,道:“他将来有病让我出诊,诊金是你的十倍。”

星辰:“…………”

赵神医婀娜多姿的身影逐渐的消失,屋子里似乎仍残留着几许幽幽的暗香。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星辰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位女神医还真是……呵呵,有个性啊。”

潘大江笑道:“她从来便是这个脾气,整个兰陵城的人都知道,脾气虽不好,但手底下却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但凡她一出手,阎王要的人都能抢回阳间,所以兰陵城内颇得声望,人人都称她……”

“赛阎王?”

潘大江脸迅速黑了一下:“不,女菩萨。”

“凭什么我有病就必须比你贵十倍?”星辰有些不高兴。

潘大江陪笑:“赵神医收诊金向来因人而异,富贵人家请她瞧一次病,少则数十两,多则几百上千两都有,而给穷苦人家瞧病,她通常分文不取,方子汤药白送,而她从富贵人家得来的昂贵诊金,大部分也散给了穷苦人家添作衣食了……”

“她刚才说我若病了诊金是你的十倍,你给她多少诊金?”

潘大江生怕星辰发怒,闻言小心道:“下官家底颇丰,而且当时伤情危险,给她的诊金是三百两银子,每次出诊换药另算……”

“所以我必须给她三千两?”

“三少爷是贵客……”

“所以贵得有理由?”秦堪不满道:“我若说我是贱客,她会不会便宜一点?”

蔡宋京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幽幽响起……

“属下奉三爷之命,十日前率属下等人进了兰陵卫,与兰陵卫都指挥使江别鹤相谈数个时辰,鉴于影子卫和三爷相继被刺杀,显然有人对朝廷派来的人的举动了若指掌,其中必有内奸,三爷决定从兰陵卫的下层开始查起,一路顺藤摸瓜,寻根溯源。”

“进驻兰陵四天,属下一直很小心,江别鹤住在影子卫兰陵总署衙门里,无论进出身边皆有数百人护卫。而且案情查得很顺利,江别鹤甚至揪出了兰陵影子卫里潜伏的一名指挥同知,影子卫里的两名百户,他们已是金衣卫兰陵辖区的重要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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