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莺旅店。
昏暗的房间中,罗森明显感觉到了塞勒斯的敌意,心中虽然不解,但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急忙从床上跳下来,小心翼翼问:“导师,是我做的不好吗?”
塞勒斯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罗森的声音惊醒了他。
他眼中的冷光迅速消退,但脸上依旧残留着未褪尽的冷意,就像浮在冰水里的冰棱,触目惊心。
“不,你没做错,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大大出乎了我的想象!”
说话时,塞勒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之色。
他没想到,一个山窝里出来的羊倌,明明毫无法术基础,却在第一次学习的时候,就进入了深度的静息冥想。
当年他在金色黎明学院,花了足足半年才办到这点,而哪怕到了现在,足足二十年过去了,他也不能保证能随时进入深度冥想状态。
心思烦乱的时候,甚至连浅层冥想都难以做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嫉妒如毒蛇一般啃噬着塞勒斯的心脏,让他心中无比烦闷。
每多看一眼罗森,这种烦闷就多增添一分,几乎恨不得当场给这家伙来一记毒心诅咒,让他心脏暴裂而亡。
但理智硬生生压住了冲动。
“罗森,你已经完美掌握了静息冥想。但想要进一步学习法术知识,就必须赚取更多的钱。”
“是,导师。”
罗森的神态一如既往的恭敬,但内心深处却是一阵阵发寒。
前世年过不惑,阅历眼光自然远远超过14岁少年,他一眼就看透了塞勒斯的想法。
‘明明已经是个低阶法师,却会嫉妒我这个初学者,甚至几乎要动手杀了我。这心眼简直比针尖还小。’
跟这种人打交道,尤其自己还处于绝对弱势时,就必须打起十二分小心,半点都不能刺激对方的自尊心。
他暗暗想道:‘那就守拙吧。’
另一边,塞勒斯自然不知道罗森的想法,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
“这本《油画技巧》你拿去,还有这些颜料、画布,也都给你。你仔细研究,尽快掌握油画的绘制技巧。”
说完,见罗森沉默不语,心中顿时不悦:“怎么不说话了?”
“导师,我不认字。”少年的声音如同蚊呐,脸涨得通红,似乎觉得十分羞愧。
塞勒斯眉头一皱,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噢~像你这样山窝里长大的野孩子,的确不可能认字。”
他脸上露出五分懊恼,五分不耐,沉吟片刻后,十分不情愿地道:“这样吧,这本书我读给你听。哪里没听懂,你就问我,明白了吗?”
罗森心中一喜,急忙点头:“是,导师。”
这时已经夜里7点,天色已经黑透,塞勒斯点起桌上的油灯,将《油画技巧》平放在桌上,一句一句地读起来。
罗森认真听着,眼睛也紧紧盯着书页上的字。
读了几句,塞勒斯便问:“能听懂吗?”
罗森本想说能懂,但话到嘴边就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便改为茫然摇头:“导师,第三句里的‘均匀搅拌’这个词,我不大懂。”
塞勒斯不屑地骂了句:“真是个蠢物!”
骂完了,又耐下性子,仔细解释起来。毕竟,这关系到他未来的收入。
接下来时间,塞勒斯边读边解释,罗森则扮演一个笨小孩,笨拙地学习着,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将《油画技巧》这本书给读完。
‘呼~~’
塞勒斯长出口气,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今天就到这里,油画的入门技巧我都讲给你听了。从明天开始,你开始拿实物练习,争取早日掌握这门手艺。”
“是,我记住了。”
塞勒斯一下躺到木床上,又抬手指了指屋子角落:“我要休息了,你就睡那边地板。睡觉不许出声,明白没有?!”
“是,导师。”
‘噗~’
塞勒斯熄了油灯,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罗森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角落,合衣躺在地板上。
木地板很脏,很硬,但好在这是在二楼,而楼下正是旅店大厅,大厅里的炉火熏烤着天花板,顺便也将木板也稍稍加热了。
依旧很冷,但勉强能忍受。
紧了紧身上的兽皮衣,罗森闭眼,凝神,召唤出桌面,打开《罗森的冒险日志》,开始回放前半夜的读书过程。
视频中,罗森一边听着语音,一边对照书上的异界文字,开始学起了这个世界的文字。
一个文盲,可当不了法师。
正学得专注,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股非常巨大的气流声,窗户也被气流拍得‘乓乓’直响。紧跟着,小镇子里的狗就开始疯狂吠叫。
罗森吓一跳,睁眼看向窗户,透过劣质的绿玻璃,就看到窗外有灰白色光芒透进来,就好像天亮了一样。
可他记得很清楚,之前塞勒斯拿出怀表看过时间,才夜里一点一刻呀。
塞勒斯也被惊醒,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弯腰走到窗边,只将眼睛露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朝外看着。
‘咤~~~~’
又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撞进来,直接将玻璃震得粉碎,也将屋内两人耳朵震得嗡嗡直响,几乎失聪。
整个旅店,乃至整个小镇的人都被惊醒了,屋子外面不断有惊呼声传进来。
好一会儿,罗森才感觉耳朵能听到东西了,骇然问:“导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塞勒斯没有回应,窗外苍白色的光映照在他瘦削脸庞上,将他脸上的惊骇之色完全暴露了出来。
显然,这事也大大超出了他的能力极限。
就在这时,罗森看到,在窗外的天空上,那低垂浓郁的灰白色云层中,隐约出现一个如墨般的巨大黑影。
这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灰白色云层中一划而过,前一刻,黑影还在接近白马镇上空,下一刻,就已经往西北方狂飙而去。
就像是一架低空飞掠的超音速战斗机!
这副场景,也好像一副以天空为画板的巨幅水墨画,充满黑白色的写意。
而随着黑影的远去,云层中的灰白色光芒也快速黯淡,直至重新恢复成了黑夜。
寒冷冬夜再一次寂静下来,之前发生的异相,就好像是一场噩梦。
但窗台上的碎玻璃,窗外不断传来的说话声,都在不断证明噩梦的真实存在。
许久许久,罗森才回过神,小心翼翼问:“导师,那是什么?”
塞勒斯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瘦削脸颊依旧残留着惊骇之色。
“灰烬鸟,梦魇之王,不死神鸟的堕落子孙。幸好,它只是路过。要不然,它的堕落之火顷刻间就能将白马镇烧成灰烬,而被堕落之火烧死的生灵,将重生为不眠死灵。”
罗森越发骇然:“如果它一心行凶,有人能阻止它吗?”
塞勒斯嗤笑一声:“没人能阻止,能阻止它的只有神。但也不用过于担心,千年前,黄金神与超凡生灵们定下了互不侵扰的契约,也就是第三黄金律。”
“该契约规定,黄金之地将永远不受超凡生灵的侵扰,违律者必受神罚。所以,除非那只灰烬鸟疯了,否则不会攻击白马镇。”
“噢~”
这个答案给了罗森莫大的心理安慰,毕竟,谁也不喜欢生活在一个混乱动荡,朝不保夕的鬼地方。
塞勒斯指了指破碎的窗户:“拿熊皮把窗户挡好,碎玻璃清理干净,然后继续睡觉。”
“是,导师。”
一阵忙碌后,罗森重新躺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心思却久久无法平复,一个个念头此起彼伏。
‘人类是神圈养的宠物吗?’
‘如果没有神的庇护,凡人又如何面对真实的世界?’
‘定下黄金律法的黄金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没有答案,想必塞勒斯不会,也不敢回答这种不敬神明的问题,所以,答案只能依靠自己去寻求。
罗森努力定下心神,再一次开始学习异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