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菱月很快就抓了一副方子给他,胡二勉强认识几个字,却不懂得任何的药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宋菱月抓的药材要比通才药铺的便宜很多,应该是考虑到他当时满是补丁的衣服才特意选择比较便宜的药材才是。

后来胡二将药方拿去给通才药铺的张郎中看了,虽然张郎中一言不发,眼底却露出一抹精光来。

胡二别的不会,看人眼色却是从小就练就了,只是那一个眼神,胡二就确定了,宋菱月这个女大夫定然是有几分本领的。

之后张郎中又给他开了一副方子,直接在通才药铺里抓了三副药给他,说三副就能好。

胡二喝了三天,没有见好,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按照宋菱月的方子配了药,一贴下去竟然好了大半了。

自此胡二对宋菱月的医术也是有了了解,心里却也只能暗叹宋菱月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选在冀州府悬壶,惹恼了张郎中,怕是没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胡二偷眼看着面前一身湖绿色细布罗裙的宋菱月,想着她那般纤瘦要是挨了板子,只怕会受不住。

胡二心中的念头宋菱月却是全然不知的,她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冀州府的县衙。

果然和白石县是比不得,连县衙都要比白石县的气派了许多。

宋菱月只是在大堂上等了一小会儿,就听见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冀州府知州林大人到。”

然后便见从公堂右侧钻出来个头戴皂帽的男子来,一身官服,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由一师爷打扮的男人领着在高堂上坐。

宋菱月趁机抬头朝那林大人看去,只见那林大人脸庞消瘦,一双眸子闪动着清冷的光辉,留着两撇八字胡,此时正颇为威严地注视着堂下的等候的他们。

不知怎么的,宋菱月总觉得面前这位林大人似乎有些熟悉,只是却不知是哪里让宋菱月觉得熟悉。

“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林大人威严地声音从堂上传来。

胡二连忙撩起长衫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堂上,自我介绍道:“小民胡二,是冀州府的居民,要状告保宁堂医馆没有行医资格却非法行医。”

“你又是何人?”林大人将视线落在宋菱月的身上,浓眉星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民女见过林大人。”宋菱月想了想没有对林大人跪下,只是学着之前记忆里李府做工时教授的礼仪对林大人行礼。

作为一个现代人,宋菱月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动不动就要跪来跪去的行为,俯身行礼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林大人顿时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约,但也没有逼着宋菱月一定要下跪。

“民女宋菱月,正是保宁堂医馆的老板。”宋菱月补充了这么一句。

“她不仅仅是保宁堂的老板,还是个大夫。”胡二已经急急地开口。

林大人冰冷的视线扫过胡二的脸:“本官没有问你,无需你多言。”

胡二面上一白,连忙跪倒在地:“是是,小的不敢了。”

“他说得可都是真的?”林大人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宋菱月的身上。

宋菱月轻轻颔首:“没错,保宁堂是所开,行医之人也是我。”

林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你可知道大夏国古以有规矩,女子不得行医?”

“不知。”宋菱月淡淡开口,丝毫不惧地迎上林大人的目光。

“大人此女刁钻,无视大人威严,应当杖责!”张虎瞅准了时机,出言挑拨。

林大人冷冷地扫了一眼张虎,张虎缩了缩脖子又退到后面去了。

“你行医之时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子不得行医的吗?”林大人好声好气地问,“这医术乃是家传绝学,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你是从何处习得的医术?”

“敢问大人,女子不得行医可有律法规定?是大夏律的哪一章哪一款呢?”宋菱月抬头迎上林大人的视线。

林大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宋菱月会这样反驳,低头去看右手边的师爷。

师爷连忙翻动手边的大夏律法,然后朝林大人摇了摇头,旋即开口道:

“虽然律法未曾严明,但女子应该遵守妇道,不得抛头露面,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行医诊病,势必与外男接触,有碍教化。”

宋菱月嗤地一声笑了:“那敢问师爷,小女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不抛头露面做生意,怎么生活?”

师爷一愣,立刻瞪着眼睛道:“你作为女子,自可嫁人,或者是入府为婢。”

“因为小女父母双亡就得自降奴籍吗?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宋菱月眉头皱得更紧,“按照师爷的说法,这全天下失去了双亲的女子除了嫁人就只能去为奴为婢不成?”

“我不是这个……”

还没等师爷说完,宋菱月又开口道:

“我经商纳税,所交税款皆会充盈国库,岂不比为奴为婢为大夏国作出的贡献更大?

且,大夏国未曾有国律言明女子不得农耕、不得经商、不得从医。反而却有国律言明,战时女子亦需服兵役徭役,为大夏而战。

我虽为女子,但也是大夏国的百姓,我愿为大夏创造贡献,使她变得更加繁荣昌盛。”

“你这女子倒是牙尖嘴利!”林大人怒极反笑,眉头轻皱看着宋菱月。“即便如此,你可知道行医需要去医药局领取医师身份文牒?你没有医师的身份文牒就擅自开方抓药治病,这已经违反了大夏国的律法。”

宋菱月发出呵的一声嘲笑来,目光扫过高堂上的林大人,眼底带上了嘲弄:

“林大人说笑了。不是民女不想要去考核医师资格,而是医药局的官员根本不允许女子去考核医师资格。

民女在开设医馆时就有去医药局备份,然而医药局的官员和林大人一般,都认同女子是不得行医的,因此民女连考核医师资格的考场都没能进去。

民女苦学医术数十载,空有一腔热血想要造福冀州府的百姓,却连行医考核的资格都不曾给民女。

民女知道大夏国律医师需要去医药局进行考核,考核通过之后才会办法医师资格,才能开堂问诊。若是没有通过就开堂问诊,便是违反了规定,按律需要杖责二十板还要将开设医馆所赚钱财双倍罚之。

若是民女参与了医师资格考核,没有过关却行医还能说民女是违反了规定。可考核官明明就拒了民女,民女无从考核,又如何能怪罪到民女的头上来呢?民女冤枉。”

宋菱月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冤枉,却挺直了脊梁,连膝盖都不曾弯一下,显然根本就对这样的规章制度嗤之以鼻。

“宋氏,你竟敢咆哮公堂!”一旁的师爷见林大人不说话,率先发难。

宋菱月不紧不慢的反唇舌击:“难道公堂之上还不许苦主喊冤?一旦喊冤便是咆哮公堂,那天理正义何在?”

“刁女!”师爷被气得脸上一阵清白,吹胡子瞪眼睛的拿宋菱月毫无办法。

“大人,这女子实在是刁钻的过分!”师爷俯身在林大人耳边嘀咕,“不管如何,这女子行医在大夏国本来就是禁忌,由不得她多做狡辩。我看大人不如直接将这女子打上几板子,吃了苦痛,也就老实了。”

“张师爷,你僭越了。”林大人瞥了一眼一旁的师爷,声调转冷。

“小人不敢,小人也都是为了大人着想啊。”张师爷脸上露出小心翼翼地神情来,“林大人,那通才药铺背后可靠着冀北王府呢,万万是得罪不起的啊!”

“你这意思是让我随便找个由头将她治罪不成?”林大人眯起了眼睛。

“怎么会是随便找个由头呢?”张师爷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这女子行医虽然没有写进律法里,却也是公认的不可为之。

这女子竟然公然藐视医典,按律也是要责罚的。小的知道林大人您惯来怜香惜玉,便小小惩戒一番,给她二十鞭子便是了。”

张师爷划过堂下宋菱月的脸,另一只手偷偷捏了捏怀里的金裸子,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地弧度。

“大人,她可却是开了药方又无医师资格,请大人为小民做主。”胡二看出来堂上林大人的纠结,连忙噗通跪倒在地朝林大人呼喊,“还好小的当初长了个心眼,没有服用她开的药方,不然万一有个好歹,小人的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胡二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只是干嚎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他眼角的眼泪。

宋菱月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厌恶之色。就因为医者是个高贵的职业,赚钱又多,因此大夏国明明没有律法规定女子不能行医,行医者却依然都是男子。

不管是古今,这高薪高社会地位的职业,男子向来就爱霸着,不肯给女子机会。

在现代宋菱月就看过不知多少的家传绝学,因为重男轻女,因为只传男不传女而销声匿迹,不复存在。

本以为从回古代,宋菱月便能施展抱负一展所长,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

就算她有再大的抱负,只因为她是女子,就注定了不能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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