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了解大明财政糟糕的状况。

如果弘治五年没有推行叶淇纳银中盐的变法,朝廷真的会发不出官员的俸禄。

如果太仓库有银,弘治帝也不会让韦泰和大舅子联手坑官员们的银子。更不会舍得年幼的儿子费心思四处折腾。

弘治帝很支持囚牛商行。它只收集情报,而没有西厂血腥暴力的手段。尤其是此次直隶上下官员隐瞒旱情一事,让弘治帝意识到东厂的不足。

但如果有人故意要把囚牛宝钞绑架到囚牛商行身上。囚牛商行不要也罢。背地里再开一个也就是了。

纸币说穿了就是一张废纸。要不是顾念祖制,大明宝钞早该废除。如果囚牛商行和囚牛宝钞绑在一起,只怕儿子一辈子都脱不了这个坑。

显然儿子没察觉他的良苦用意。

弘治帝见儿子扳手指、转动眼珠,似乎正在打腹稿。真打算说服所有官员呢?

呵!弘治帝为儿子的过度自信点蜡。儿子怎么可能说服得了在京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

他当了十二年的皇帝。哪一天朝堂上议事没遇到反对的官员?官员身处不同的利益团体,要争夺各自利益,鲜有一致同意的时刻。内阁首辅的作用,凸显在强压朝堂上的反对声音执行政令。

弘治帝怕记忆出错,又想了想。确认除了立照哥儿为太子外,找不出一件没有反对的声音的事。

官员们陆陆续续到场。

最先赶来的是李东阳。他刚卸任詹事,最不想太子在这个关头惹事。上次把《流民四要》推到了杨廷和身上,但首辅偶尔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程敏政刚接手,太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是会算在他头上。

知道前因后果,李东阳私下劝谏,“囚牛商行关了,还会有睚眦商行、狴犴商行等等。官员们深受大明宝钞之害,万一殿下再搞砸囚牛宝钞,一定会引起官员公愤。到时哪怕有皇上维护,效果也有限。”

朱厚照心领了李东阳的好意。李东阳上了一次当之后,在朱厚照面前说话滴水不漏。能说出“官员们深受大明宝钞之害”,可见出于真心。

“李阁老觉得本宫是轻言放弃的人吗?”朱厚照笑得意味深长,“本宫早就说过,本宫不是金银,不可能获得所有人的喜欢。把话反过来说就是,想要收获所有任喜欢的,只有金银!只要没有人特意和银子过不去,本宫自信能说服所有人。”

朱厚照拿出直播卖货的劲头。把囚牛宝钞视为产品,打算推销给现场所有人。

他要感谢背后“帮忙”的人替他拉关注度,还替囚牛宝钞造势。

李东阳见很多官员目光扫来,终止了继续劝说的念头。新官上任的詹事程敏政,正在用兴奋的语气向胡御史复述太子狂妄的言论。和胡御史多说无益,那就是个好名声的老头!李东阳突然怀念起责任感十足的杨廷和。让程敏政教导太子,或许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决定。

官员们陆陆续续到了。

朱厚照把皇帝爹请到殿中央的宝座上。他则站到了左下手,一点也不憷官员们各异的神情。

人越多,他越兴奋。

“诸位大人想必听说了囚牛宝钞的传闻。”

“本宫原只想把宫里次等的御用物品放在囚牛商行售卖。囚牛宝钞只发放给官员、吏目等小众人群。”

“也不知道是哪位有才之人,想到了囚牛宝钞在囚牛商行等价换银子的好主意。瞧诸位都挺赞同这位的主意。本宫一思量,发现挺可行。现在本宫说说如何操作,诸位给找找漏洞。”

首辅刘健读懂了弘治帝看来的眼神,打算全程沉默不语。

胡御史兴致勃勃:“老臣洗耳恭听。”

朱厚照指着胡御史笑得直不起腰:“胡御史出师未捷身先死,你一开始就中了本宫的话术。找漏洞前提是,你们都同意本宫的计划。胡御史这都听不出来,如何能找本宫的漏洞?”

“卧槽~”在五军都督府武将们扎堆的地方,有人爆粗口。

胡御史顿时丢了老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好了,不开玩笑了。”朱厚照拍手,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我们先从财富从何而来说起。假如有一农户种了一亩地,地里一年的收成怎么算?农户养家一年的花销、田赋、徭役、种子、农肥、当然还要加上一亩地的本金和劳作一年的收益。因为无法确保一亩地出产的粮食多寡,为方便诸位理解,暂且记为每亩地出产两石大米。”

“省略中途运费、粮商倒腾,按律法规定,两石大米市价一两银子。也就是说农户得到一两银子,扣掉上述的生活成本,估计不会余下一个铜板。如果农户家中有亲人生病,或者朝廷加派田赋等,农户一年到头一场空,还会欠债。”

“同样是一亩地,如果种棉花,我们算一年收益二两……”

胡御史终于等到错处,急着点出,“殿下怎知棉花收入比种稻高。”胡御史想,再怎么聪慧的孩子缺少丰富的人生经验,不可能会比满朝文武思虑周全。太子仗着天赋聪颖,做事太横,该管束管束。

“江南的实况。江南本是鱼米之乡,为何现在粮食没以往多了?不就是养桑、种棉的收入更多吗?本宫还知道江南从事织布的人多,种田的人少,今后运往京师的粮食会越来越少。再过几十年,大明就要失去江南粮仓了。”朱厚照笑道,“如果诸位没问题,本宫就继续讲下去。”

弘治帝皱了皱眉头。

出生江南的谢迁神情一震。为何太子会对江南的事如此了解。

“如果农户的婆娘会织布。把一亩棉花都织成布,就算他们一年赚了五两。如果除了会织布,还会印染、做衣服,算他们一家赚十两。如果把十两银子全买茶砖,运到草原贩卖,可获利五十两。”

以上都是浅显的道理,朱厚照开始洗脑式传播干货。

“是什么原因促使一两到五十两的转变?”

“你以为是能把茶砖买到草原的人脉?”朱厚照走到刘健身前,摇摇手指,“错!”

“你以为是农户婆娘的手艺?”走到英国公身前,摇摇手指,“错!”

“你以为是农户勤劳?”走到胡御史身前,摇摇手指,“还是错!”

“根本原因在于农户思想的转变!在农户把一代传一代的种稻改成种棉花开始,注定了他的财富会增长。”朱厚照总结道。

“一派胡言。”胡御史总觉得不对,可暂时找不到漏洞,顿时急得脸红脖子粗。

朱厚照哈哈大笑:“因为农户只是种了棉花,所以胡御史看不透这点道理!如果农户在一亩地上修温室,冬日卖夏季才有的瓜果蔬菜。农户无需大老远跑到草原,也能赚50两。”

“囚牛宝钞就和一亩地一样。诸位就是那个农户。你们思想不转变,就无从察觉囚牛宝钞的真正价值所在。”

朱厚照一番忽悠下来,不知道别人信不信。他先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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