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顿了顿话头看着沈钰珠道:“回大小姐的话儿,大少爷这些日子已经赚了不少的银子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
那么多粮食,布帛还有银霜炭,都是之前沈知仪从其他地方一样样提前运回,并囤起来的。
这些东西如今在云州城可是稀缺品,尤其是银霜炭,二十倍的利。
李恒小心翼翼看向沈钰珠道:“大少爷这些日子瞧着城里的饥民越来越多,卖儿卖女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也频频发生。”
“他是不是将米粮价格压低了?”沈钰珠看着手中的账册淡淡道。
李恒猛地一愣,大小姐居然猜到了。
虽然现在大少爷在明面儿上,赚了不少的银子。
可那些本钱都是大小姐给大少爷的,大少爷看着世人可怜想将米粮价格压低,不愿饿死太多的人。
这固然是善举,损失的却是大小姐的银子。
拿着别人的银子送这种无回报的人情,大少爷着实没脸和沈钰珠亲自说。
沈钰珠抬眸看向李恒笑了出来:“我这些日子将你送到大少爷跟前儿当差,你觉得大少爷这个人如何?”
刘恒忙笑道:“人人都说商人重利,小的自从跟了大少爷,却不这样想。”
“大少爷当真是个好人!特别讲义气的一个好人!”
沈钰珠心头一暖,上一世沈知仪为了她的事情倾尽家财,最后被卢卓害死,至死想的都是将她救出来。
因为他小时候在她生母萧氏身边生活了三年,萧氏待他极好。
就为了这三年的温暖,他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这样的人必然是君子!
他怎么可能自己手中握着粮食,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
沈知仪不是那种赚黑心银子的人。
沈钰珠看着李恒笑道:“他如果不这样做,就不是沈知仪了。”
李恒眼底一亮,如此一来,大小姐是愿意将米粮的价格压下去了?
沈钰珠笑道:“你回去告诉大少爷,米粮价格再降三成,实行配给售卖。”
“大少爷的沈记米铺派出伙计,给云州城家境困难的人家,每家每户发一张凭证。”
“拿着这张凭证去沈记米铺可以低价买粮,这样既可以预防别家米铺派人偷偷购买我们的余粮。”
“还可以保证每家每户都能买到便宜粮食,还不至于饿死了人。”
“若是这个时候囤积居奇,逼着饥民造反,那才危险了呢!”
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在这个时候哄抬物价的商人,怕是此时的银子好吞,以后的脑袋不好保!”
李恒顿时脸色一变,猛地醒悟了过来。
现在大少爷,大小姐做事儿,可不仅仅是善事,更是保命的好事儿!
沈钰珠将手中看完的账册递给李恒道:“你拿回去交给大少爷,今天的话你也转告给他。”
“以后不管他想做什么,不必顾及我,他,我完全信得过。”
上一世过命的交情,她沈钰珠最信任的便是这位堂兄。
李恒忙拿着账册退了出去。
沈钰珠刚要靠在迎枕上歇一会儿,不想松林阁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妈疾步走了过来。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松林阁!”
沈钰珠眉头一蹙。
沈老夫人这些日子,被陆婴软硬钉子碰了几回后也乖了几分。
怎么如今云州城乱成这样子,这个当儿,她又想做什么。
之前沈老夫人看着陆婴带过来的嫁妆很是丰厚,想要陆婴给她买一尊玉观音像。
却被陆婴断然拒绝,沈老夫人还拿先夫人萧氏说事儿。
说陆婴没有先夫人贤惠,不孝顺她这个老太婆。
陆婴当着沈钰珠的面儿也没有客气,只说先夫人是愚孝。
老夫人顿时震怒,想要以长辈的身份压制,却比不过人家是诰命在身。
来来回回斗了几回,哭着闹着,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李妈看着沈钰珠的脸色不愉,忙陪着笑道:“老夫人这些日子还念叨着大小姐您呢,想瞧瞧您病好利索了没有?”
沈钰珠不禁暗自好笑,她之前病了一场,也不见祖母来瞧瞧,今儿倒是关心起来了。
八成又是想要陆婴带过来的嫁妆。
自己的娘亲是个傻子,嫁妆全部补贴了沈家。
陆婴却将嫁妆牢牢攥在自己手中,祖母看着眼馋却花不上一分银子,自然生气。
果然是乡下老太太端不上台面上的想法,哪有当家婆母老惦记着儿媳妇嫁妆的?
可是沈老夫人请,沈钰珠不去也不行。
她起身梳洗换衣,带着云香跟着李妈去了松林阁。
她刚迈步走进松林阁的正堂,就觉得气氛不对劲儿。
沈老夫人沉着一张脸,端坐在正位上。
穿着一件淡紫色百蝶花纹裙衫的陆婴坐在沈老夫人的下手位,脸色也冷着,只看到沈钰珠后才抬眸冲她笑了笑。
沈知礼和沈知书坐在了另一侧的位置上。
父亲沈啸文最近都在河堤上忙乎,要命的时候,云州城的大小官员恨不得用自个儿填那被洪水冲出来的口子。
沈钰珠忙冲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和陆婴见礼。
随后沈知书和沈知礼慢悠悠起身同沈钰珠行礼后,坐了下来。
沈钰珠挨着陆婴坐下后,笑看着沈老夫人道:“祖母今儿喊了我们几个来,莫不是要摆宴请客不成?”
“呵呵!请什么客?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沈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淡淡扫了一眼陆婴。
沈钰珠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本来想打趣几句,帮陆婴解解围。
不想沈老夫人尖酸刻薄地说出了这种话儿。
沈老夫人冷冷笑道:“自家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越来越寒酸了去,有那闲散银子去接济外面那些饿死鬼!”
“纵然外面的人说沈家主母是个好人,却不想克扣着府里头的,贴补不相干的,倒是真的好啊!”
沈钰珠心头一顿。
陆婴是个仗义的女子。
她这些日子在云州城开的粥棚是最多的,拿出来的救济银子也是最多的。
如今人人说起来沈家的沈夫人,都要夸赞是活菩萨下凡。
可是陆婴不管怎么做,花多少银子都是自己个儿出的银子,老实说和他们沈家没有多少牵扯。
反而沈家因为陆婴赚了不少的好名声,对于父亲沈啸文在仕途上也是有好处的。
这么好的名声,即便是以后沈家的女孩子说亲也差不了。
不想老夫人拿这个说事儿,这就有些不妥当了。
陆婴果然脸色微微一变,冷冷笑了出来道:“母亲,您说别的事儿,我这个做小辈的便也认了。”
“可是您说我克扣沈家,这个锅我不背!”
陆婴猛地站了起来,点着沈知书等人冷冷笑道:“莫说是您的吃穿用度,我一分银子也没有扣过您的!”
“礼哥儿念书用的银子,我也未曾克扣。”
“即便是书姐儿的吃穿用度,和嫡女钰姐儿一样双份儿的,哪家的庶女有这个待遇?”
沈知书眸色一闪掠过一抹憎恶,那她私底下送给沈钰珠这个贱人礼物,怎么就不送她一份儿?
陆婴眼底掠过一抹厌烦,看着沈老夫人道:“你将这个,那个叫过来,就是为了说克扣银子的事儿!”
“您趁早别说了,那是我的嫁妆,您也别惦记。”
“沈家人没有饿死,我这个家当得就不错!”
“告辞!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陆婴说罢转身便走。
“你你你……站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
陆婴冷冷一笑:“那您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我可是诰命在身!罢了!不与你这个老糊涂的说了!走了!”
陆婴大步离开了松林阁,留下了沈老夫人气得直哼哼,摔碎了几个茶碗。
沈钰珠不禁暗自好笑,这样的戏码已经演绎了五回了。
沈老夫人气得头痛,他们这些小辈不得不散了出去。
沈钰珠刚走出了月洞门,身后的沈知书跟了上来。
“长姐最近气色倒是不错,许是堂兄赚了不少银子?”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猛地转身看向了沈知书,冷冷道:“母亲可不是随意被拿捏的,没事儿不要老在祖母身边嚼舌根子!”
沈知书一愣,眸色有些发慌,她怎么知道是自己撺掇的。
她随后冷冷笑道:“哼!有银子就了不起吗?不晓得有命花没有?”
沈钰珠猛地心头一跳,看向了沈知书,不想沈知书再不多说,大步朝前走去。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总觉得心头一阵阵不安,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安。
到傍晚时分,云香从小厨房里端了饭进来。
沈钰珠拿起了筷子刚要用饭,不想外面一阵哄闹声袭来。
随后惊慌失措的茹蓉疾步走了进来,大哭了出来。
“大小姐,您快去瞧瞧!夫人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