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卡林迪亚港东面的某处道路上。

“我说,这么干真的没问题吗?”

骑在不断微微耸动的马背上,卡尔·贝恩一边望着身后轻装前进的风暴师部队,一边对安森担忧道:“我怎么有点儿慌啊。”

“慌什么,到现在为止这不都很顺利吗?”

挺直着腰杆的安森波澜不惊的冷哼一声,貌似云淡风轻的操纵着胯下的坐骑;实则双手双脚都在剧烈的不停颤抖,鬓角和后脑勺流出来的冷汗,已经让贴身的衬衫彻底湿透…如果不是上半身已经彻底麻木僵硬,怕是战马一个颠簸就能把他甩下去。

尽管已经偷偷私下练过,而且安森的坐骑还是路德维希亲自挑选的纯血骏马,不仅温顺听话而且很通人性。

据说它这个品种最大的特长,就是在战事不利或者敌人接近的时候,带着主人从战场上光速转进…因此在克洛维军事贵族中大受欢迎,非常热门非常抢手。

但就是这么“从心”而且老实温顺的坐骑,还是让安森本能的感觉害怕——他发现自己可能不是畏惧“骑马”本身,而是对身下有个活物这件事不太适应。

冷汗如雨的安森淡然一笑:“放心,我的计划十分完美,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卡尔充满怀疑的看了他和他身下的坐骑一眼,然后深吸口气:

“我的副司令大人,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您怎么就那么确定,卡林迪亚人能在我们赶到之前守住绿茵谷呢?”

“很简单,我非常确定,卡林迪亚人一定不能在我们赶到之前守住绿茵谷。”安森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表情木然:

“不然我还派法比安去卡林迪亚港干什么?”

“他们要是守不住绿茵谷,你派法比安和骑兵营去卡林迪亚港还有什么用?!”

卡尔一脸震惊:“就算按现在的速度,我们还得两天才能赶到绿茵谷,要是卡林迪亚人把阵地丢了…你是打算在卡林迪亚港外面和他们打一仗?!”

“那怎么可能,你忘了小书记官是怎么说的吗——决不能让战火蔓延到卡林迪亚港,否则我们就亏大了!”安森轻哼声:

“我觉得你完全没有掌握我计划的精髓。”

“那我可真是抱歉了!”

卡尔差点儿背过气去:“那能不能和您的参谋长好好讲讲,您‘计划的精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的副司令大人!”

“当然没问题,我忠心耿耿的副…参谋长。”安森的嘴角翘起欣慰的笑:

“你看,不知道就要开口问,不要怕丢人;真正的勇士,那都是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敢于……”

“说人话!”

“人话就是,这件事和卡林迪亚人没关系。”安森歪头瞥向卡尔,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能决定多快,什么时候攻下绿荫谷的是艾登公爵;就以卡林迪亚人臭鱼烂虾一样的战斗力,他只要想一天就能拿下那座城镇。”

“同样的道理,他如果舍不得损耗兵力,或者有什么顾虑,自然会放缓攻克绿荫谷的时间——所以我干嘛要考虑卡林迪亚人?”

卡尔顿时一愣。

“所以你让法比安带着骑兵营赶往卡林迪亚港,告诉他们风暴师即将抵达绿荫谷这件事…不是为了稳住卡林迪亚人?”参谋长瞬间反应过来:

“你是想借他们的口,将消息送给艾登公爵——因为他才是那个能决定何时攻克绿荫谷的人?”

“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安微微颔首,身体随坐骑的耸动猛地一哆嗦,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与其指望卡林迪亚人能突然间士气爆棚,战力暴涨这么微不足道的可能性,不如把希望寄托在真正的敌人身上。”

“现在艾登大军距离卡林迪亚港只差一步之遥,在这种时候,如果突然听说卡林迪亚港已经向克洛维投降,风暴师即将赶到绿荫谷战场…他会怎么做?”

“是继续前进,在和侧翼军队完全脱离的情况下与克洛维爆发正面冲突;还是就此退兵,让整个瀚土知道‘艾登人也不过如此,在克洛维面前也只能灰溜溜的逃跑’呢?”

话音落下,卡尔终于明白了:

“所以你其实是在赌,赌艾登公爵会怂?”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呃…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安森的表情略有些尴尬:

“另外卡林迪亚是个共和国,或者说不论她是共和国还是被那位封建王公统治,终究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彼此平等的小团体,面对危机时团结一致比较困难,大难临头各自飞倒是更常见。”

卡尔挑挑眉毛:“所以卡林迪亚港内,有忠于艾登公爵的内鬼?”

“说实话,我特别希望真的有——不然派法比安去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安森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抹无奈。

其实这种情况下,身为军团副司令的自己要是能带领骑兵和警卫连,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卡林迪亚港才更震撼,更有说服力,将“克洛维南部军团副司令莅临卡林迪亚港,数万大军迫近绿荫谷”的消息传到艾登公爵的耳朵里。

但考虑到眼下自己的骑术技巧过于丢人,一个不小心最后当中露洋相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因此只能非常遗憾的将这份重任,交给“自己最信任的掷弹兵团团长”法比安。

毕竟是前近卫军的军官,骑术属于基础技能,和安森这种乡下贵族,读散兵科的“非王都军官团”出身的军校毕业生有天壤之别。

“可如果那位艾登公爵得到消息后,最后还是决定哪怕要和克洛维开战,也一定要攻克绿茵谷,进军卡拉迪亚港呢??”卡尔追问道:

“毕竟就只剩一步之遥,换成谁都经不住这种诱惑的。”

“所以你还是没有抓住重点啊,我的参谋长大人。”

在卡尔·贝恩的白眼中,安森再次唉声叹气道:“问题的关键不是绿茵谷,那只是个特别不好守的,无关紧要的小镇而已。”

“关键是卡林迪亚港——我们只要保证他攻克绿茵谷之后,那一万三千人的艾登军团不会立刻进攻卡拉迪亚港就够了!”

他缓缓挺起腰身,仿佛闪烁着异样光芒的双眼望向远处的地平线:

“而我有充足的信心,无论那位艾登公爵现在有没有攻下绿茵谷,他都不会再前进半步!”

……………………

与此同时,绿茵谷战场。

随着呛人的硝烟逐渐散去,尽管燃烧的城市内仍能听见稀疏的爆炸、排枪和火炮的轰鸣,但艾登军团持续了一整天的进攻其实早已抵达尾声。

待到艾登军团如潮水般退去,蜷缩在坍塌房屋内和垃圾堆般街垒后面的卡林迪亚士兵,和这座城镇幸存的难民们开始小心翼翼的走出掩体,收治伤员,清扫战场,表情麻木的将死去的同胞摆放在一起,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和尚算完好的衣物和财物清扫一空。

持续数日的战争,不仅将这座曾经繁华的城镇变成了一片废墟,更让幸存者们宛若身处炼狱。

尽管阵地还没有丢,连接后方的道路也依然通畅,但因为卡林迪亚对战争的准备极其不充分,能够立刻提供给前线的补给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因为战争而造成的难民们了。

清洁的饮水,没有腐烂的食物,治疗疾病和伤痛的药品,反抗敌人用的武器…除了最后一项因为阵亡人数飞快增加,已经没那么缺了,其余的都处于严重匮乏状态。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抱着步枪,随意瘫倒在废墟间有气无力的喘息;饥饿的难民们搜寻着一切能找到的,看起来貌似能吃的东西,却在瓦砾堆中发现了亲人的尸体,踉跄着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在这炼狱般战场中挣扎求生的每一个人,都在心底一边恐惧,一边咒骂着残暴无情的艾登军团。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眼中貌似所向披靡的艾登军团,实际情况其实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

绿茵谷城外,艾登军营。

“关于突然间要我停止攻势的原因……”

背对着长桌的艾登公爵,眯成条缝的双眼随头颅一并转动,瞥向身后桌子两侧战战兢兢的骑士们:

“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没人说话?很好。”

冰冷的视线从每一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骑士脸上扫过,冷笑的艾登公爵将头扭回去:

“卡米洛伯爵,您是我军总后勤的负责人,不觉得这时候应该解释一下吗?”

话音落下,一个坐在长桌最末端又瘦又高的中年人浑身哆嗦了下。

“公、公爵…我…我忠实的履行了您交给我的全部任务,竭尽所能的为这一万三千人提供充足的食物和弹药补给;但是……”竹竿儿似的卡米洛伯爵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但我们的行军速度真的太快了,就算我准备再多的辎重车也无济于事啊!而且我也万万没想到,这些卡林迪亚人居然会抵抗的那么激烈,十天分量的弹药居然这么快就见底了!实在是……”

“您是把物资都变现抵押了…对吧?”艾登公爵冷冷打断道。

一瞬间,瘦削的卡米洛伯爵话语戛然而止,惨白的脸色如遭雷击。

“因为要急行军,所以后勤管理难免混乱。”背对着骑士们的艾登公爵语气平淡到了极点:

“这种时候,只要报一个‘损耗’或者‘被迫丢弃’,就能轻轻松松,将数以万计的物资变成刻着圣徒的,金灿灿的教会金币,揣在自己的兜里了呢。”

噗通!

话音未落,冷汗如雨的卡米洛伯爵就像没骨头似的,瘫倒在地。

“公爵,我……”

“什么也别说了,卡米洛伯爵。”艾登公爵背对着他道:

“拿着那些钱,就当做是我对你这么多年服务的感谢,回你的领地养老去吧。”

话音落下,两名全副武装的步兵走进帐篷,将今年刚刚三十岁的卡米洛伯爵连拖带拽,扔了出去。

气氛紧张的帐篷内,再次归入死寂。

看着在帐篷外瘫成一滩烂泥,不住哀嚎的米卡洛伯爵,神色复杂的艾登公爵紧咬着牙关,拼命克制着内心的怒意。

事情为什么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明明自己抓住了走向胜利的战机,明明距离卡拉迪亚港只差一步之遥,明明同为瀚土人,自己的曼努埃尔家族祖上原本就出身卡林迪亚,甚至担任过几任执政官;可为什么……

为什么就在自己即将赢得全盘胜利的时候,卡林迪亚人一仗不打就向克洛维人投降了?!

为什么?!

凭什么?!

更可怕的是为了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卡林迪亚港,这一万三千人的艾登军团完全是轻装前进,根本没有携带太多的辎重,以至于才围攻绿茵谷几天时间,就快把弹药统统打光了!

艾登公爵当然知道,就算没有那个愚蠢的卡米洛伯爵中饱私囊,弹药消耗一空也是必然的;但这种时候他必须找个替罪羊出来干掉,否则处境不利的军队就要把责任怪罪到他头上了。

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弹尽粮绝也不用怕,只要让一万三千人的艾登军团出现在无兵可守的卡林迪亚港外,胆小如鼠的卡林迪亚人自然会乖乖投降。

但现在…克洛维人来了。

还带来了一支刚刚击败过伊瑟尔精灵和帕亚公国的军团。

还特么一枪未放就拿下了卡林迪亚港!

年轻的公爵紧抿着嘴角,额头的青筋一根一根暴露。

帐篷内,死寂的只能听到剧烈的心跳。

直至维克托·艾曼努尔拔出佩刀,表情狰狞的转过身,用最凶恶的口吻向他的骑士们低吼道:

“明天!”

“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那些渣滓似的卡林迪亚人究竟有多顽强的生命力……”

“明天!明天傍晚之前,我要看到艾登的铁拳旗帜挂在这座城镇最高的建筑物顶端!”

“明天,我攻克绿茵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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