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包容度(第一更求月票)

康熙听了,勃然大怒。

还真是好手段!

竟然是如此渺视皇权律法,将人命当儿戏。

想到这背后含义,他神色阴沉。

当了三十七年帝王,什么没听过,什么没看过。

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自己刚让人查金家,金家的两条线就被封了口。

或许对方是遮掩,可是在康熙看来,更像是挑衅。

比人命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更多条人命!

康熙知道,即便叫仵作去查,这两个金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异样。

一个就是意外,一个就是投缳。

然后金老头的儿孙都好好的,那金氏女肯定也留了亲骨肉。

能慷慨赴死,是因为晓得查出来是很重的罪名。

为了保全家族与骨肉,他们心甘情愿“意外”而死。

他们的骨肉是骨肉,自己的骨肉就不是骨肉了?

十一阿哥……

康熙的心跟着颤了颤。

他夭折了那么多的儿女,十一阿哥到底与其他皇子不同。

其他阿哥多是年幼病夭,十一阿哥十二岁,已经是中殇。

即便是帝王,也是人,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全无父子情分?

十一阿哥,那是宠妃幼子,本应像十四阿哥这样娇惯着长大。

可是性情与十四阿哥截然不同,乖巧懂事。

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无声无息的害了皇子阿哥?

用饮食做手段?

九阿哥如此。

直郡王府皇孙阿哥如此。

十一阿哥会不会也如此?

康熙看着赵昌,沉声道:“给朕查!三十五年之前四所待过的奴才,一个个查,接手十一阿哥脉案的太医一个一个查!朕不信,这宫里真的有人能只手遮天!”

他还没有老糊涂,记得清清楚楚,九阿哥这边,是有太医院的太医与阿哥所的人勾结,才能掩住九阿哥身体的真实状况。

要不然日常平安脉,早诊断出不对来。

太医院……

让人不放心了……

赵昌带了肃穆,躬身应着,退了下去。

如此大事,本当点个领侍卫内大臣督办。

可是康熙不想。

领侍卫内大臣……

康熙又想起十二公主那面。

之前他答应让九阿哥去查,就没有吩咐赵昌查宁寿宫属人。

不知道九阿哥能不能查出什么……

*

二所中,九阿哥气鼓鼓的。

已经是掌灯时分。

舒舒阖上书,还没有要哄人的意思。

九阿哥底气不足,自己凑了过去。

“爷晓得你心善,你对八福晋每次嘴上说的厉害,可还是给她网开一面……”

“对王氏,你也给她留一条生机,你这样可不行,小心养虎为患……”

“回头爷去刑部,借两卷案宗回来,你就晓得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那杀人的花样,十个指头数不清,比话本子写的都邪乎……”

“要说那种杀夫的,这天长日久,积怨已深,还有个由头,可是还有一种谋财害命,玩‘仙人跳’的,那心黑着,就是杀人如杀鸡……”

“你不能只看脸,不仅女子这样,男人也这样……”

“‘相由心生’这句话就是扯淡,歹人还在脸上刻着两个字儿呀……”

他开始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是东扯西扯的,就带了认真。

舒舒也不嫌啰嗦,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人心险恶,你想的太简单了!老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九阿哥说到最后,做出了结论。

不过想到董鄂家内宅太平,董鄂家这一支人口也单薄,兄弟齐心,舒舒没有机会见到什么阴私。

他就道:“你是家里日子简单,不少人情世故都是从话本子上来的,那些不少都是教化人向善的,没有什么真正的恶人,这坏人啊,比你想象出来的还要坏……”

舒舒虽被“小瞧”,可是并不恼,反而感觉很新奇。

九阿哥成长了。

挺好的。

往后兄弟需要他看着,妻子需要他庇护,就担当起来吧。

她轻轻凑过去,趴在九阿哥肩膀上,轻声的说着“真心话”。

“我实际上是存了私心了,怕格格的位置空出来,皇上和娘娘再指了旁人来……”

“我不乐意把爷分给旁人……”

九阿哥听着,耳根子滚烫,心里的不满一下子散尽。

就像是开水冒泡泡。

心里热乎乎的。

他将舒舒揽在怀里,嗔怪着。

“你傻不傻啊?傻不傻?难道爷是木头人不成?旁人叫干什么,爷就干什么,爷就不能自己拿主意?就算汗阿玛与娘娘指了旁人来,爷不想搭理,谁还会将爷绑过去?”

舒舒拉着九阿哥的手,面上也带出不痛快。

“爷,其实我刚才心里也恼了,也后怕来着……”

“她学着我做妆容,身上也是玉兰花味儿,还有个前院的姚子孝跟她里应外合,要是爷哪天喝多了,歇在前头,把她当成了我,那爷冤不冤?我也要哭死了……”

九阿哥轻哼道:“别信那些酒后乱性的屁话,爷是男人,也醉过酒,爷还不晓得?真要喝迷糊了,那根本就乱不起来;乱得起来,那就是心里明白装糊涂呢……所以你这心就搁肚子里吧……”

两人挨挨蹭蹭的,气氛就炙热起来。

屋子里的空气也粘稠。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呼吸的热乎气将脸都给烧红了。

有句老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好好的夫妻,眼下就有些偷不着的样子。

也不熄灯,九阿哥将人拽进了幔帐里,撂下帐子,就是做起小学问。

不能尽心,更添渴盼。

九阿哥抱着舒舒躺了,嘴巴里念叨着时间。

“还要足足三个月,总要二月底三月初了……”

即便再舍不得,两人也不好真在一个屋子里歇下。

舒舒整理了衣裳下了炕,小声道:“好事不怕晚,爷只管养精蓄锐……”

九阿哥也跟着下来,磨牙道:“好啊,这是下战书?爷到时候可要好好同你论个短长……”

外头三更鼓声响起,两人一人去了东稍间,一人还在西稍间,各自安置。

躺到炕上的时候,舒舒想起了何玉柱与姚子孝。

何玉柱还没有回宫。

想也正常,慎刑司在皇城,中间隔着一个宫门。

就算是问出来,也要明天宫门开了,才能再进来。

正如舒舒所想,次日一早,何玉柱才回来。

舒舒与九阿哥梳洗完毕,正用着早膳。

何玉柱衣裳都是褶子,眼珠子都是血丝,瞧着样子,竟然是熬了一晚。

他带了姚子孝的口供。

九阿哥接过来看来,神色却是怔住,好一会儿才露出为难之色,递给舒舒。

“你也瞧瞧,爷之前倒是想差了……”

他之想到了赫舍里家与索额图的,念念不忘的也是抓他们的小辫子。

舒舒接过来,也是带了讶然。

还真没想到会是他们家。

钮祜禄家。

九阿哥摆摆手,打发何玉柱下去,带了烦躁:“怎么办,不会牵扯到老十身上吧?”

舒舒没有回答,落在口供上。

上面有一条,“胞妹为公府户下人”。

旗人的“户下人”,就是家奴。

“户下人”最早的来源是战争俘虏。

可是天下承平日久,现下的户下人多是平民“卖身为奴”。

这应该就是姚子孝中秋节前探望过的亲人。

竟然是胞妹?

从没有听他说过。

之前姚子孝的亲缘关系,就是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堂兄是八阿哥的哈哈珠子太监。

“公府是公府,十弟是十弟,别说现下当家人阿灵阿,就是还是法喀,也攀咬不到还没有领差事的皇子身上……”

舒舒道。

九阿哥觉得有道理,随后就恼了。

“阿灵阿这家伙什么意思?因为前头指婚不成的事,才做这些小动作,要挑拨咱们夫妻情分,让二所不安生?”

舒舒觉得这是内宅手段。

真要阿灵阿算计人,以他之前的例子在,会比这个更阴毒凌厉。

况且真要说起来,舒舒与他并没有利益关系。

就要报复,也应该是对着佟家去。

董鄂家不是软柿子。

阿灵阿没有理由为了前事,弄出这些来,小打小闹,还是不利索的手段。

不管幕后是阿灵阿的夫人,还是他的长女,为了就是给舒舒添堵,对付的不是九阿哥。

她们所仗得都是阿灵阿的势,归在他身上也不算冤枉。

舒舒在意的,是别的。

姚子孝与何玉柱他们不一样。

不只是名字,还有骨子里的做派。

看着不像是贫寒人家出身。

可要是家境过得去,也不会堂兄弟两个都做了太监。

其中,有些诡异之处。

犯官之后?

或是书香门第,家道中落?

那也不应该走到这条断子绝孙的路。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公府要使唤人了,就正可好找到亲人辖制住了姚子孝?

“爷,公府不单单插手阿哥所,怕是有往宫里安置人手之嫌,还是禀御前吧……”

舒舒想了想,道。

这不是私仇。

宫里跟筛子似的。

早已成了内务府包衣的宫廷。

这没有法子,谁叫这宫里执役的都是包衣。

如今看来,上三旗的勋贵也没闲着。

九阿哥关心则乱,依旧犹豫,担心牵扯到十阿哥身上。

“汗阿玛不会迁怒到老十身上吧?”

“万一这其中还牵扯到先皇后与贵额娘呢……”

九阿哥想的多些。

“越是如此,才越要摊开来讲……”

舒舒带了鼓励道:“就跟爷不是郭络罗家的皇子一样,十弟也不是钮祜禄家的皇子,十弟已经失母,外家疏离,处境可怜,正好可以全心全意的依靠信赖皇上……”

九阿哥摇头道:“哪里就用得着汗阿玛?有爷在旁边看着,还能让谁欺负了老十不成?”

舒舒见他还不开窍,无奈压了音量:“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么多个皇子阿哥,不凑过去,皇上怎么会放在心上?小的一茬马上也起来了,这个时候不争宠,往后想争也晚了……”

儿女争宠,与妻妾争宠,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刷存在感。

而后投其所好。

康熙既是爱操心,乐意做个慈父,那就让他多操心好了。

九阿哥眨了眨眼,才明白舒舒是这个意思。

“可老十马上大婚,还立不起来,这样会不会太寒碜……”

舒舒道:“别说是大婚,就是头发花白,在皇上跟前也是儿子……”

十阿哥的身份在这里,即便成不了受重用的皇子,可也不能离御前太远。

立不起来不怕,直接变得透明了,让康熙安心,也是稳妥的一条路。

否则真要被钮祜禄家缠上,说不得真要受牵连。

九阿哥举一反三,想到自己身上,跟舒舒嘀咕着:“那爷之前想左了,还想着汗阿玛不耐烦,爷往后就少往御前去,内务府有事情就找马齐去……看来,往后还得多往乾清宫多跑两回……”

舒舒点点头。

不耐烦也是一种情绪。

挺好的。

所谓包容度,就是这样一点点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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