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莱安,有风。

阳光温暖却不燥热。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谭教授今天穿的比较休闲居家,那是一袭两层真丝面料贴合的睡衣样式的连衣裙,外层真丝是紫色薄纱,里面的衬是白色,两层面料在阴凉地还好,若是在阳光一下一照射,就像人体经受了X光射线检查,内在的轮廓一览无余,除了一件内裤,里头是不着寸缕。春风吹动着她的裙摆,时而能把胸襟吹开一些,没有包裹的峰峦,蔚为壮观。

谭教授坐上车之后,怀里的白猫往上爬了爬,正好遮住了秦牧偷窥的眼。

这是一只皮毛锃亮,膘肥体健的猫,整体形态威风凛凛,犹如幼虎。

秦牧启动车辆,问道:“这猫病了吗?”

谭教授平缓的说道:“带它去做绝育”。她的声音好像永远都是这么不急不缓,哪怕遇到了胸前走光,哪怕是在说绝育种话题。

秦牧赶往收回透过后视镜试图继续一览风光的目光,同时心中对那只阻挡他视线的猫,骂了一句“活该”。

天渐渐暗了下来,开到平安湖附近的时候,有人在放烟花,几百上千株烟花凌空绽放,连绵不绝。

可能是某个痴情的贵公子在求婚吧。

就这一会的烟花绽放,那个十来万的花销是支撑不下来的。

秦牧感慨道:“有些奢侈啊”。

谭教授也看着窗外烟花,说道:“有钱人的奢侈是底层人福利”。

秦牧问道:“谭教授何出此言啊”。

谭教授把猫放到一边,收了一下衣襟,平缓道:“不怕有钱人炫富,也不怕他们投资,就怕他们葛朗台一样把钱藏起来不花,就说最近炒道热闹的龙城阔少跟那个明星萧暮雪的世纪婚礼吧,那些花费,最终都会流入各行各业,那些各行各业的人再用来消费,这样让货币流动起来,经济也就盘活了”

秦牧眉毛一挑,一点刹车,躲过一个横穿马路的电动车,笑着说道:“谭教授也看这些八卦呀!”

谭教授无奈的说道:“电视,手机,报纸上全是这个,就连坐个出租车,电台里也是这点破事,说起来我是听过那个萧暮雪点钢琴独奏的,很有灵性,嫁入豪门对她的艺术生涯未必是好事,说道八卦,我还真听朋友讲了八卦,说萧暮雪本来的订婚对象不是秦家的这位少爷的,是另一个,不过那个倒霉蛋被赶出家门了”。

她当然不会想到她嘴里的那个倒霉蛋,此时就坐在她的前头。

秦牧自嘲的一笑,随口一问:“你说那个倒霉蛋要是知道了这事,应该怎么做呢?”。

谭教授也是随口一说:“看过《基督山伯爵》吧,他就应该回去复仇!”

那只大白猫又想往谭教授身上爬,被她一巴掌拍到一边。

秦牧若有所思:“复仇有意义吗”。

谭教授抛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观点:“最近我在研究社会学,发现复仇其实可以算是一种公益”。

多新鲜,睚眦必报怎么着都带点血腥味,怎么就成了做公益了呢,秦牧等待着谭教授的高见。

谭教授这个岁数难免有些好为人师,尤其是秦牧这种给她趣味相投的年轻人她就更乐意多聊几句,教授也是人,女教授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居里夫人那么伟大还找了朗之万做情人,世人总以为那些智商高的人情商不足,还总给给他们编排些生活不能自理的段子,诸如陈景润不会系鞋带,爱因斯坦手笨,其实都是扯淡,人家情商用起来,比平凡人玩的更精彩。

谭教授缓缓说道:“要知道,人类社会今天的繁荣,全都是建立在合作的基础之上的,但是这种合作其实是很脆弱的,因为人类的本性是自私的,这一点《自私的基因》有过完整的论述。

但是为什么,人类社会没有变成霍普斯笔下《利维坦》里说的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呢?

我们这个社会都知道奸诈阴险的人更容易攫取各种资源,耍滑头的人日子过的更舒坦,这些人相当于社会游戏里的作弊者,遵守游戏规则的老实人容易受伤害,还会被耻笑。

那这个社会为什么还能正常运转呢,为什么还有契约精神对普世价值观呢,仅仅是因为法律吗?

因为老实人里总有一些人,被逼急眼了会报复。会让那些奸滑的付出更大的代价,当然报复的发起者同样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是生命。

说白了,报复的本质就是,宁可自己付出代价,也要让作弊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这么一来,虽然报复和被报复的人,都会有所损失,但是社会的合作体系可以维持下去。所以我说报复是一种公益,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享受着那些勇于报复的人从作弊的人那里争夺回来的福利。”

秦牧听完谭教授的逻辑推演,发现还真有道理,可是他会去报复吗?

刚听到萧暮雪和秦东来结婚的消息的时候他这么想过,还琢磨了一整套计划,其实都不用琢磨,悄无声息弄死几个人这种事,对他来说跟呼吸一样。

可现在他想他应该不会去报复了,不是说他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了。也不是他顾念亲情,觉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更不是因为他惧怕付出代价,所以不敢,这个世界上他不敢做的事情很少。

仅仅因为怕麻烦。

他现在越来越怕麻烦了,或者说越来越懒,很多事情懒得想,懒得去做,就如同“福寿安康”颐养中心合同的细节,他当然能看透杨青婷的小心思,但是他觉得挺好,若是让他经营一家颐养中心,一想到终日跟各个部门的检察打交道,跟各个中心内部的负责人扯皮,还要谨防有人吃里扒外,他就头大的想杀人。

还有就是,他还没想明白该怎么面对萧暮雪。

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后排坐着的谭教授端庄沉静,还是那种保守到有些过时的贴头皮发型,这个拥有一颗性感大脑的女人,现在像是一棵正在走向迟暮的树,虽然依旧花团锦簇,但能感觉到她已经有了一颗日渐凋零的心。

秦牧玩笑说道:“基督山伯爵我是当不了了,萨德侯爵倒是可以”。

听到秦牧这句话,谭教授不自觉的身子一收缩,幅度很小,时间很短,却逃不过秦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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