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客军之害,源于一句话——匪过如梳,兵过如蓖。

外地军队到达地方的影响极大,如若军纪良好,对地方之影响仅限于后勤供应方面,例如粮草供应和援军经费等等,毕竟这些军队不可能完全依赖自身的后勤补给,必须借助地方之力,方可持久作战。

可如果遇到军纪败坏的部队,对地方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武装暴力集团成建制掠夺民众财产的行为再寻常不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的任何反抗都会招来最为彻底的报复——以村为单位的集体屠杀。

年轻貌美女子被抢走,幸运者充作某位高级军官的姨太太,不幸者便沦为军中暗娼,要么染上花柳病,要么被活生生折磨致死。

这便是从古至今的客军之害。

但对阎锡山而言,客军之害却有截然不同的理解,军队象征武力,掌握一支军队的人天然拥有权力,如果让一支客军待在山西时间过久的话,那么极有可能发生雀占鸠巢的事情。

抵抗日本人很重要,保全自身同样很重要。

“他高桂糍如若借此机会留在山西,日后极有可能重蹈中原大战之前局面,于我山西百害而无一利,就让八十四师给我们当炮灰力量。”

“是,长官。”杨爱源闻言,心中默默一叹,点头回答。

阎锡山继续说道:“关于联合伏击日军增援部队的计划,星如,我希望你便宜行事。”

“长官的意思是?”杨爱源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询问道。

“莫忘了,红色之害甚过客军之害,当初让他们去守团城口,可惜没能实现,这次多消耗他们的力量,我们需要驱狼吞虎,保全自身。”电话之中的阎锡山娓娓道来:“我可不想离开山西,去当个什么陕西王,甘肃王,星如,你明白吗?”

杨爱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长官。”

“辛苦你了,星如。”阎锡山言语略微缓和,安抚一声,随即挂断电话。

“告诉陈光斗,不许支援八十四师,让他们死守团城口。”杨爱源放下电话,转身看向通讯参谋,心中虽然不忍,但依旧下达对晋绥军最为有利的命令。

伴随着这个命令下达,坚守团城口三昼夜的第八十四师,最终下场已经明确。

“是!”通讯参谋正声回应,迅速示意收下的通讯兵回电202旅。

杨爱源默默无言,转身回到沙盘前,双眼凝望整个平型关地区,心态已然不如先前那么焦急,脑海细细思索:“既然有了阎长官的命令,那么,115师的具体作战部署对我们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他们先前已经回电同意伏击计划,绝对会发兵阻击日军增援部队,届时,我军坐山观虎斗,待115师和日军拼的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这群泥腿子虽然武器装备差,但兵员素质却极高,不得不提防。”

红色之害,犹过客军。

没多久,通讯参谋再次报告,115师送来伏击计划的具体战斗部署,杨爱源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顿时放松起来,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管具体战斗部署如何,现在可以确定,对方已经出兵。

……

深夜,天空电闪雷鸣,声势浩大,耀眼而明亮的闪电似如蜿蜒扭曲的蚯蚓般,无数如米粒般大小般的密集雨滴划破长空,冲刷着这片晋北大地。

这场暴风雨,已经连续下了四个小时,距离日军抵达还剩八个小时。

蔚代公路中段,686团预定伏击防区。

趁着夜色掩护,强行军两个小时刚刚赶到伏击区域的一营三百余名八路军战士,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以最快速度进行布雷作业,按照要求将一颗颗神剑地雷布设于公路两侧和山脚区域。

神剑地雷,这是柳树沟兵工厂生产的地雷型号,总共分为三款样式——五公斤级高爆款神剑-1,两公斤级破片杀伤款神剑-2,一公斤级反步兵款神剑-3。

五公斤级神剑-1高爆地雷,内部TNT装药量达2.5公斤,内置3500颗高脆铁珠,采用高脆铁为材料的铁珠进入人体之后会产生碎裂效果,以求最大杀伤力,有效杀伤半径达十五米,爆炸威力等同于105毫米高爆弹,这款地雷主要目标是日军大量步兵,兼顾一定的反坦克性能。

两公斤级神剑-2破片杀伤雷,内部TNT装药量1公斤,结构类似放大版手榴弹,主要以地雷壳体预制破片伤敌,壳体材料同样采用具有高脆特性的生铁,针对目标还是日军步兵。

一公斤级神剑-3反步兵地雷,TNT装药量250克,内置600颗钢珠,以钢珠和壳体破片杀敌,由于特地减少装药量,其主要目标是为了炸伤敌人步兵,而非炸死。

三款地雷一个比一个阴险,一个比一个真诚,除开五公斤级神剑-1兼顾一定反载具性能之外,其余两款绝不追求任何反载具能力,只为追求更高的人员杀伤效率。

为了打好这场伏击战,686团毫不犹豫掏出了全部家当,一百颗神剑-1,三百颗神剑-2,五百颗神剑-3,整整八百颗神剑地雷!

此外,为了追求最大化杀伤效果,686团特地采用两种布雷密度,一是公路两侧较平坦区域,布雷密度约300平方米5颗,离左右山脚较近的山地区域300平方米8颗,另外,蔚代公路两侧所有可以充作掩体的特殊位置,例如半人高石头或者小土坑类地形,均部署1颗神剑-3。

一营紧锣密鼓进行布雷作业,二营和三营相继进入预定阵地,开始构建阵地防御工事,所有作战单位分工合作,高效配合。

没多久,落在后面的师直属迫击炮营,终于带着所有家当赶到预定阵地,开始构建炮兵阵地。

“老赵,这一仗咱们唱重头戏,待会儿打起来,只要第一时间敲掉小鬼子的炮兵部队,咱们就已经赢了七成。”团长李佑立于炮兵阵地前,看着师属迫击炮营的一门门迫击炮相继完成战斗准备,眼中满是舒坦之意,转头看向身边老战友赵章成,笑着说道:“没了炮火的小鬼子,只能单方面挨打。”

炮兵阵地设于山棱线顶端,位置居高临下,三七年式迫击炮1.5公里的射程,可以覆盖包含蔚代公路在内的整条山沟,一旦日军辎重部队进入伏击区域,只需敲掉对方的九二式步兵炮或者山野炮,这场伏击战便已胜利了大半。

为什么敢这么说?

原因很简单,瞧一瞧小鬼子要面对的炮火总数即可。

师属迫击炮营下辖四个迫击炮连,每连三个炮排,每排2门60毫米三七年式迫击炮,总共24门迫击炮。

但这还不算完!

他的686团还有一个团属迫击炮连,标标准准的六门炮编制。

算上团属迫击炮连的六门炮,日军总共要面对三十门迫击炮的炮火打击,除此之外,日军还得面临一个对手,那就是闻名于全军的神炮手——赵章成。

而这,便是李佑敢如此大声说话的原因。

“放心,包在我身上。”担任师属炮兵营营长的赵章成笑呵呵说道,整个人眉宇上扬,目光充满自信之色。

如果换作以前,赵章成还不敢这么说话,毕竟部队炮弹稀少且金贵,每场战斗以发来计算。

但现在嘛……

他看了看阵地上如小山般堆积的炮弹箱,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抹弧度,一箱十二发炮弹,而这里有整整200箱。

什么叫富裕?

这他妈的就叫富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营三百余名战士完成公路雷场和山脚雷场的布雷作业,开始有序撤离,回到山上阵地进入潜伏状态。

二千多名八路军战士趴在阵地上,默默忍受暴雨和寒冷的侵蚀,嚼着硬如石头般的干粮,如同最为老练的猎人般,静候猎物的出现。

暴雨仍在下着,世界安静了下来。

乔沟右侧山棱最高处,作为全师指挥中枢的师部便设立于此。

“报告,686团完成乔沟段的雷场布设和阵地工事,师属迫击炮营完成阵地构建,已进入伏击状态。”

“报告,687团完成蔡家峪段的雷场和炸药布设作业,已进入伏击状态。”

“报告,685团和工兵营按照要求完成对老爷庙高地的雷场布设作业,已进入伏击状态。”

各作战单位的通讯兵相继抵达师部,报告自身情况。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我们就等着日军上门了。”中年男人站在山巅,身处雨中,眺望偌大的乔沟战场,缓缓说道。

“友军方面还是没有动静,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抵达预定设伏阵地才对。”参谋长眉宇紧皱,告知当前友军状况。

“意料之中的事情,八个团的兵力,兵分三路,每路之间相差十几里地到几十里地,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中年男人笑了笑,双眼满是锐利之色,语气坚决:“米已下锅,这一仗有友军要打,没有友军也要打。”

参谋长闻言,轻轻摇头,叹气道:“真不知道友军在想些什么……”

话虽如此,但友军部队肩负牵制日军部队和封锁老爷庙的任务,如果友军不出击的话,日军可以向团城口方向突围,与团城口地区的三浦支队汇合。

友军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夜色渐消,远方天边露出一抹白色。

天,快亮了。

就在这时,十里乔沟入口之处,一道道明亮而格外耀眼的黄色光芒显现,标志性的盒子造型设计,独立时尚大灯,还有车头部位的膏药旗,这是日本陆军的主力制式军用卡车——九四式卡车。

日军增援部队,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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