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方一再否认程依青自杀和自己有关,那就换一种说法好了。

“2016年5月19号下午,在1103宿舍发生了什么?”

方俪冰没有想到,隐瞒了一年之后,那天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被人追问。

“我以为大家达成了某种共识,看来在同个屋檐下住了一年,仍是一点儿默契都没有啊,许诺林白白顶着一张忠实的脸。”

她很清楚,向这两个警察提起1103秘密的人是谁,只有从许诺林那里听到的版本,才会缺失了起因,才会任由面前一脸褶子的大叔放飞想象。

“如果全都告诉了你们,是不是以后就不会接到邀请我过来的电话了?”

赵庆田知道,女孩儿需要自我说服的理由。

“不能保证,但我们会尽量避免。”

方俪冰倒无所谓地接受了,嘲讽地问道:“许诺林是怎么说的?把自己说成了救世主?”

“没有。”

“干嘛?有什么好谦虚的?就是救世主啊,要不是她回来了,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可惜,回来得比平时晚。”

“能从头开始说吗?”

“哪儿?第一次见面?”

方俪冰习以为常的刻薄,让一旁记录重点的刘郁白很反感,忍不住冷笑着怼回去:“可以啊,我们反正有的是时间,喜欢吃什么?一会儿帮你叫份外卖。”

被噎住的女孩儿,既不敢逞强说好,又不甘低头认输,只瞪着一双眼睛进行视线攻击。

赵庆田平和地调节:“确实,很多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从第一次见面就出现了苗头,不过时间太长了,要细细讲清,恐怕不太容易。”

对方并不领情:“谁说的,我们六个人第一次见面,画面和谐的像是认亲现场好吗?”

“后来呢?”

“后来也一直挺好啊。”不知是心虚还是惋惜,声音越来越弱,“其实5月19号那天,只是因为一个玩笑而已。”

“玩笑?”

加重语气的反问,表明赵庆田不能认同。

刘郁白也一脸无奈地看着女孩儿,再次确认:“玩笑?”

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愠色,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最后搭进了人命的事件,她竟然称之为玩笑?

感受到压力的方俪冰又加大了音量:“对啊!不然呢?难道我们是故意害死她的吗?”

剑拔弩张的氛围,实在不利于询问,赵庆田轻拍了徒弟的手背,也对方俪冰点了点头:“好,你继续说吧。”

“那天是周末,许诺林晚上才回学校,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会随意揣测了……”赌气时特有的说话语调慢慢恢复成正常的叙述,“起因真的很简单,是后来吵起来了,情绪激动,才会……她也太反常了一点儿。”

方俪冰少有的严肃起来,眉心处微微凹陷。

赵庆田引导着她找到主线:“起因是什么?”

“她不肯洗衣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女孩儿有一丝犹疑,原本一直认为很充分的理由,此刻为什么觉得这么牵强?

看到对面两人同时露出疑惑的神情,方俪冰赶忙坚定了自己立场,解释:“以前都是周末洗衣服的,从不例外,因为董晓悠很死板,做什么事情都提前计划好,我那天也正好趁着周末,把衣柜整理了一下,裙子什么的也就罢了,反正还有换的,可那些东西我都已经撤下来了,床单、被罩、蚊帐,她突然说要去图书馆复习,不洗了,让我们怎么办?”

赵庆田想起从程依青家里带回来的那个“账本”,然后安静地翻动着自己笔记本上曾经汇总的内容——方俪冰让程依青帮忙干活的次数最多,项目最杂;董晓悠让程依青帮忙干活的记录具有明显的周期性。

方俪冰说的应该是实话,赵庆田暗中评判。

“程依青那几天很不对劲儿,说不上、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可就感觉她别别扭扭的。”女孩儿描述的时候,脸上是烦烦的表情,“突然犯神经,也不想想会影响别人。”

赵庆田突然急于知道,“有充分理由”的她,选择了怎样的解决方法:“所以呢?”

“我先好好跟她说了,真的,复习有什么当紧的?又不是明天考试,我床上的东西都撤下来了,不洗掉堆在盆儿里长蘑菇吗?她说让我们去楼下用洗衣机,搞笑呢?还要排队,等一个多小时,那么重,再端回来晾好……再说又不是白洗的,我们给钱啊,双倍也可以。”

嗯,多么理直气壮。

刘郁白觉得有一团儿怒气在胸口升腾。

赵庆田仍旧是聊天的语气:“她还是不肯?”

方俪冰像得到理解一样,苦涩地笑了:“说不通,我们三个人一起劝她都没用。”

“三个人?”

“还有李木涵,她总是凑着董晓悠洗衣服的时候,一起给程依青丢几件儿,就不用另外算钱了呗,她就那样,我们都习惯了。”

铺垫已经够多了,赵庆田又问了一遍:“所以呢?”

方俪冰的底气不似刚才,开始支支吾吾:“她一直……拒绝,跟平时很不一样,我们都发现了,她那两天,真的不对劲儿,而且我、我最讨厌别人死心眼儿,有什么不能变通的?说复习就必须复习吗?地震了也守在图书馆不出来吗?因为她一个人,让我们三个人都改了安排?”

不知女孩儿的停顿,是不是还想寻求共鸣,但赵庆田实在失去了耐心:“所以呢?”

豁出去的样子,语速加快,言简意赅:“所以我就把陆千芊桌子上的泡面,泼到了程依青的床上。”

看两人没有反应,方俪冰一鼓作气:“这样她就必须得洗衣服了,省得纠结!可是没想到她突然就发飙了,抓着我的衣服非要让我道歉……哦对,之前她说话也很难听,说什么一直忍让着我们,把我们惯坏了之类的,还说人善被人欺,我们都是米虫!她以为她是谁?什么时候忍让我们了?又不是无偿帮我们干活的,拿了钱还在那里装圣人。米虫?……呵呵!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骂人的,以为自己是小学的教导主人吗?最看不惯她那一副自以为很善良、很无私的样子,不想洗衣服的时候,也没见考虑到我们……”

刘郁白知道不该多管闲事,何况是一年前的闲事,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只竭力压抑着怒气,用比较中立的态度:“她比你们低一等吗?”

方俪冰惊恐地缩起身子,警惕地看着提问的男孩儿。

“我比你们低一等吗?”

程依青歇斯底里地吼叫,好像就在耳边回荡。

“我错了。”一年来,不断倔强着给自己洗脑的女孩儿,始终无法扼杀心底的悔意,不曾被任何人发现的脆弱,莫名地展示给对面两个让自己讨厌的警察,“那一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的巨响,总是在最黑的夜里砸在我的枕头上,永远也忘不了程依青摔在地上的情景,暗红的血,一寸寸,向我蔓延过来。”

“不该开那样的玩笑,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泼上了泡面,洗掉不就好了,只是震慑一下的意思,又不是泼她脸上了,没料到程依青的反应会那么大……”可为自己的开脱的本能,还继续活跃着,“而且她们两个,也不该附和我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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