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寝宫内

“何不食肉糜?!”

“哈哈哈!何不食肉糜?!哈哈哈!”

“皇兄啊皇兄!”

“真没想到朕竟然会觉得你说得那么正确!”

“哈哈哈!”

“这帮该死的贱民!”

“竟然还想吃了朕!!!”

“呜呜呜......”

“朕差点就死在了宫外......”

“呜呜呜......”

“这帮贱民已经饿到要活吃生人的地步了?!”

“家里怎么会连口白粥都没有了?!”

“哈哈哈!皇兄啊皇兄,朕到底是比你英明了许多,朕还想到了白粥......”

晋怀帝司马炽哭哭笑笑地躲在龙榻上,不断呜呜咽咽地胡言乱语,弄得一众守在寝宫外面的小黄门们,一个个除了面面向觎之外,也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干着急......

“哈哈哈!朕也就是想了想,从来没有对外说过这话,哈哈哈,朕就是比你司马衷强上百倍万倍!哈哈哈!”

“对!全怪那帮废物,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傅袛,非要怂恿朕出逃!结果又不带上足够的兵马来勤王,这会子又说回去重整兵马再来?!哈哈哈!他娘的就是临阵脱逃,不管朕的死活了啊......”

“呜呜呜......”

“司马越啊司马越,都怪你死得那么早,苟晞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回朕真的要死在洛阳了......”

几日之后,河阴渡口(今洛阳市孟津县东北)

“你就是度支校尉魏浚?!就是那个举起义旗,镇守峡石各处关隘,并且四处劫掠胡人的魏浚?!”(峡石也在河阴一带。)

“末将久闻老大人忠肝义胆,所以末将亲自带兵前来投靠,末将愿献上麾下所有兵马和粮草,以供老大人驱策......”

傅袛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不卑不亢的忠臣义士,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将他就地正法......

此人明明就是一个悍匪......

可他张口闭口却全是陛下和百姓......

真是有点乱世枭雄的味道......

若是太平盛世......

这种人自然是应该杀一儆百......

可如今这样“大厦将倾,蛮夷入侵”的时局,任何有利于社稷和苍生的帮助都无疑是一种雪中送炭......

傅袛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赶紧上前扶起了这个在他心中已经被“杀”了好几次的魏浚......

“魏将军快快请起,真是没想到这乱世之中,还能有将军这样忧国忧民的义士......”

魏浚莫名地挑了挑眉头,赶紧站起了身,并且谦恭地退后了几步......

“傅老大人谬赞了......”

傅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慢慢走回了书桌前,然后就当着魏浚的面,毫不避忌地快速手写了一封文书......

“魏将军这次前来献粮,陛下定当重奖,你可以带着我的手书立即前往洛阳,亲自护送粮草入京,对了,你先看一下手书里的内容,其中还有我对你的举荐......”

魏浚赶紧恭敬到底接过了傅袛递过来的手书,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之后,竟是莫名有些感激涕零......

“魏浚何德何能,又是一介匹夫,竟然能得老大人如此看重?!”

“如今国难当头,如果人人能像魏将军这样奋不顾身,又何愁匈奴不灭?!”

魏浚眼见傅袛说得大义凛然,又确实在书信中对他大肆褒奖,立时就觉得有些自惭形愧,甚至就连内心之中的那些个小小的私心也变得龌蹉了起来......

“魏浚就算舍掉性命,也要和侄儿魏该一起把粮草护送入京,唯有如此才能报答老大人对魏浚的知遇之恩......”

不久之后......

傅袛亲自送走了魏浚,然后又回到了书房,不想他那两个儿子已经恭候一旁.......

“怎么?!看你们的样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为父让魏浚前往洛阳勤王了?!”

傅畅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身旁已经向前跨出一步的兄长,愣是没有抢先回答......

傅宣已然恭恭敬敬地对着傅袛行了一礼,然后直言不讳地问道:“父亲就不担心魏浚假借运粮之机对陛下不利?!”

“兄长所言甚是......,如今天下大乱,即使此人并无此意,咱们也不得不防啊,毕竟还有这么大的功劳......”

傅袛看着傅畅的目光立即变得严厉了起来,吓得傅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液......

“世弘能想到这点是心系皇家,为父深感欣慰......,世道所言却是贪图荣华富贵,甚至急功近利之言!你可曾想过,如果杀了此人,会不会寒了天下义士之心?!世人又会不会说咱们傅氏一族卑鄙无耻?!不要说为父这生所有的功绩都会被人不齿,就连你祖父傅嘏的名声都会被你了给毁了!”(傅嘏:傅介子之后,傅巽之侄。三国时曹魏官员,曾辅助司马师及司马昭兄弟。)

傅畅诚惶诚恐地认起了错,心里却是一阵不屑......

父亲到底是老了......

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

哪家哪户没干过?!

只要自家做得干净一些......

天下人能知道个屁?!

而且魏浚明明可以直接前往洛阳勤王,却还非要多此一举,先过来拜见一下他的父亲,不就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给他自己博个好名声?!

迂腐啊迂腐!

这种白白送上门来的肥肉......

竟然都不要了?!

夜晚,孟津小城的河岸边

“父亲不必过于着急,儿子已经命人加紧砍伐树木,收集百姓家的船只了......”

傅宣一边说一边为傅袛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老父亲了......

“哎!你也不用安慰为父了,河阴一带的百姓们早就逃的逃,死的死,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船只?!”

“......”

“畅儿已经出发去河阴各地征兵了?!”

“二弟怕耽误了正事,所以父亲一吩咐下来,他就立即出发了......”

傅袛稍稍欣慰地点了了点头,忍不住又凝视了傅宣片刻......

“世弘......,松儿和她的两个孩子已经去世许久了......”(士孙松(公元274年-302年),字世兰,扶风郡人,西晋时期著名女性。五世先祖名士孙瑞,字君荣,东汉时历任尚书仆射、大司农,官至尚书令。)

“......”

“你如今又续弦了弘农郡公主......”(弘农郡公主,名司马宣华,名字和公主封号都出自臧荣绪版本的《晋书》)

“可她是贾南风的女儿......”

“她首先是司马氏的公主!而且你心里很清楚,她对你是一往情深......”

“......”

“哎!,长房一脉至今还没有开枝散叶,难道你真的要老父继续为你担心吗?”

傅宣落寞地低下了头,思绪更是莫名地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永宁二年九月......(公元302年)

那个曾经与他一起患难与共,鹣鲽情深的娇妻已经被装在了一口只有五寸宽的小棺木之中......

傅宣更是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棺椁被慢慢埋入地下......

而就在坟地的不远处......

还埋葬着土孙松和他的那两个早夭的孩儿......(土孙松19岁去世,她和傅宣的两个孩子分别是傅婴齐,傅黄元。都是二岁的时候病亡......)

“痴儿啊痴儿......”

傅袛心酸地看着突然默默流泪的傅宣,知道是自己无意之中戳痛了他心头的痛处,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可就在这时!

一阵狂风吹过......

傅袛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河面上寥寥的几艘小船,立时又焦虑起洛阳那边日益恶化的状况,还有步步紧逼的匈奴铁骑,竟是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快!快来人啊!父亲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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