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戏台,在众多烛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那戏台上的人影,也无端的生出了许多的叠影。

凌乱的阴影打落下来,在戏台上张牙舞爪,却又好似一根根绳索,牵引着一朵朵的莲花灯。

人们就像落入蛛网的猎物。

挣扎只是死亡前的序曲。

戏台上的人影,却唱着过时的元曲,仿佛在寄托着虚无的哀思。

所以,诡邪究竟是什么呢?

形诡古怪、邪恶、丑陋却也强大、蛮横。

而幽诡,却完全不同。

它的强大是无形的,同时也更加的幽深、诡秘,犹如漆黑的海面。

有人试着往戏台上射出一镖,飞镖打在了空处,落入水中。

戏台出水的画面是真实的,但它的存在,却又虚幻,根本无法捕捉。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江湖中人能理解的范畴。

一座座的莲花灯,在水波里飘荡,站在烛火灯光下的人,纷纷面色凝重。

而在后方,一些野蛮的内斗与杀戮,依旧还在继续。

道理都懂,但是对于相当一部分人来说,别人死了,他能活着···哪怕是多活一秒钟,那也是理所应当。

这样的内斗,即使是岳不群也无法阻止。

在精气神化作蜡烛燃烧,消耗便无法补充的情况下,即使是他也需要收敛着来,否则很快会一切耗尽。

戏台上的唱词,开始发生变化。

就如莫迪所言那样。

这正是夜航船·秋思中的第二折。

“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蓑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无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

字句虽短,但抑扬顿挫,以特定的曲调、腔调唱出,却仿佛让人看到了荒烟蔓草,看到了万千宫阙做土。

而于此同时,巨大的阴影,也在水底显露出一丝痕迹。

它锁定着那最大的烛火,然后在愈发悲凉的歌声中,突然一跃而起。

哗啦!

巨大的水波,溅射起大量的水花。

岳不群的飞剑,第一时间便射了过去。

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可堪一战的目标,那他反而会好受许多。

但飞射过去的宝剑,就像是穿过了一层泥沼。

而那通过不断猎杀‘目标’,而将蜡烛堆的细长的莲花灯,却在水波的激荡中翻了过去。

灯中的人,落入水中,沉入了水底。

这一次,唱曲的重复少了一些。

很快,人们便听到了第三折。

“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虽坚半腰里折,魏耶,晋耶?”

这一折,写豪杰的煊赫,而其墓地也布满狐踪兔穴。

同样承接前两折。

悲凉、虚无的氛围,就像一张令人窒息的网,覆盖而来。

这世间的一切,好似都没有了意义。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所谓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不过是转瞬的云烟。

而戏台上,无端端却多出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看!那是血屠连天峤,还有他身边的是追魂趣÷阁邱凌。”

“师弟!是我师弟!他不是沉入水底了吗?怎么上了戏台?莫非他还活着?”

“白兄弟!我是你秦大哥!你若还有一口气,就应你大哥我一声。”

莲花灯内,许多人开口冲着戏台上大喊。

但是戏台上的人,却都满脸诡异的麻木。

他们僵硬的走动着,摆出一些姿势和动作,倒是将戏台装扮的丰富起来。

“天教你富,莫太奢。无多时好天良夜。看钱儿硬将心似铁,空辜负锦堂风月。”唱词再变,这回不少人已经摸清楚了规律。

聪明的都摸出身上的财物,尽数抛入水中。

随着那些铜臭阿堵之物被投入水中,那些舍弃了钱财的人,面前的烛火,竟也凭空长了一截,因财货舍弃的多寡不同,而增长有别。

“快!谁有财物,尽都弃了!”一名和尚大喊,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串纯金的佛珠,和一块羊脂白玉雕琢的玉佛,统统丢入水中,发出噗通、噗通的声响,犹如投入的不过是两块石子。

随后,更多的财物被丢入水中。

起初只是钱财,随后一些贴身物品,也被丢弃。

待发现即使是丢入一些贴身物品,蜡烛也一道随之会变长,这股风气便愈发的不可阻挡。

没了贴身物,有人便开始脱身上的衣物。

连衣物都丢干净了,那就连比重性命的兵刃,也一道往水里丢。

杨不悔看着那些以最快速度清洁溜溜的人,忍不住道:“他们是真的蠢吗?”

“蜡烛变的再长有什么用?诡邪的目的,就是吸收恐惧,然后杀死所有人,哪怕是幽诡,它的根本即是如此,也不会有所改变。”

“连武器都丢掉了,要是接下来需要战斗,他们又要如何应对?”

岳不群却无言,只是盯着戏台。

“这一曲,一共有七折,现在已经到了第四折。”

“你说,这七折唱完,是一切都恢复原状,我们回到少室山上,还是全都死在这莫名的幽幻之中?”岳不群问道。

杨不悔道:“当然是都死在这里。”

“据我所知,所有走出幽幻的人,都不是等待着诡邪的慈悲。”

“诡邪!就是诡邪!”

岳不群道:“好!我知道了!”

随后扭头对莫迪喊道:“莫掌门!不能让这戏曲再唱下去了!”

“诸位可敢与我一道赌一把?”

莫迪还有些犹豫,其独子莫大,却高声道:“有何不敢?”

岳不群朗声长笑,笑声里充满了自信。

在这格外令人胆寒、奔溃的环境之中,竟也犹如一针强心剂。

“那敢问莫师兄!有何曲调,可断这颓废、伤魂之音?”

莫大说道:“浩如星海,何其多也!”

“那便随便挑一个!”岳不群说道。

莫大道:“好!那便起调将军令!”

随即抱起一张琴,率先起调。

“诸位师兄、师弟,还在等什么?”

“莫非是贪生怕死,想要舍琴毁萧,断尾以求生么?”莫大喊道。

诸多衡山弟子面露愧色,一些原本想要舍弃手中乐器、兵刃,换取生存时长的弟子,率先跟上了莫大的节奏。

与此同时,他们的蜡烛,也开始加速燃烧。

在水面上,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咚咚咚···!

战鼓的声音响了起来,与那戏台上传出的曲乐之声,混合斗在一处。

随后各式各样的乐器,全都加入。

直到唢呐嘹亮,仿佛要撕裂黑暗。

“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岳不群不懂唱曲,但将此诗入豪肠啸出,自有其嘹亮壮阔之意。

同一时间,岳不群奋起浑身内力,纵剑星河,腾空而起。

他不信这黑漆漆的暗幕,真的是天。

他不信这区区诡邪,便能偷天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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