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音箫静静呆在暖心阁,没有出门。她在等待消息,等师姐池妙锦的回话。

外面早有疯传,一白衣女子仿佛天女下凡一般,打得鬼无阎狼狈逃窜,武功尽废。凤音箫若不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维护吴家世代承袭的祖业,也不会与鬼无阎动武。今日显露,实属无奈。如此一来,她再想隐瞒也是于事无补了。

吴净寿也有耳闻,便叫来蹊桃紫荷审问。二人牙口缝未嵌,守口如瓶。而凤音箫的微妙变化,还是没有逃过父亲的眼睛。这天,她被叫去正堂问话。

“最近听闻,有一女子在武宫山与人交手,你可听说?”吴净寿问道,“有人说,那女子是你,可是真的?”

凤音箫早有心理准备,道:“女儿听说,却不知详情。确实,最近的怪事多起来了,我还听说,有一巨蟒从山中蹿出,差点伤及人命,父亲也不必在意。”

“你不要打岔,要是平白无故的,我怎么会叫你来?鬼无阎到武宫山来,路遇一个白衣女子,言语不和便交手动武。”吴净寿道,眼睛上下打量着女儿凤音箫。

她仔仔细细地听着,诘问道:“听说,鬼无阎是京城宰相府的师爷,他不在京城,大老远的跑到我们武宫山来干什么?据女儿所知,父亲与鬼无阎素无来往,他何以跑到这里来?莫非是,他已经得知谁的行踪,或是什么?”

“不可胡乱揣测,”吴净寿道,“听外界传言,他是为了史大人的陵墓而来。看来,这个人是被人从武宫山赶了出去,我以为是你所为。”

“父亲放心,孩儿不会让父亲担心和失望的。”

“那就好。不过,这个鬼无阎可不是等闲之辈。当年,也是叱咤风云,隐居不出。没有想到,他却投靠了史大人。鹰爪之力,你可要小心为是。”

“他不冒犯我,我们也不会去招惹他。”

吴净寿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个家传的如意,摆弄了一下,道:“你妈妈喜欢这个如意,这还是你周岁的时候,梅王爷送的礼物。没想到,十八年过去了,如意仍然如意,人却不同了。”

“父亲,孩儿让你操心了,我……”

“想不到今日,你已是出阁之人。”父亲感叹道,“我们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这个家,你妈妈支撑;这个国,我们谁都躲不了。栖桐,父亲知道你心里苦……”

“父亲,女儿别无怨言。”凤音箫走到父亲跟前,“您老不用操心,为国为家,为人为己,女儿尽心尽力。”

吴净寿看看女儿凤音箫,慢慢踱着。她搀扶着,一起走到座椅前。吴净寿缓缓坐下,幽幽地说:“我和你爷爷颠沛流离,戎马倥偬一辈子,这条命是朝廷的,由不得我们大宋男儿选择。如今,你长大了,总想让你好好享受这半壁江山的荣华富贵,可惜啊,吴家人的命,从来就不是自己的。由不得自己,由不得啊。”

“父亲,我从来没有怨过父亲,也知道,自从孩儿走进大理寺,就不再是儿女情长了。”

“都是为了最后的宋国大业,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付出,”父亲道,“平民百姓可以赴死,我们朝廷命官,富贵在身,为什么苟延残喘?”

“活着享受荣华富贵,死后还要占据别人生存的资源,他们当真是谋己之私,穷凶极恶,莫顾忌他人生死。”凤音箫道,“女儿爱恨不在意一人,生死也不在于一时。”

吴净寿深深地点点头,道:“女儿深明大义,父亲欣慰。听说,暗行御史出发了,你要十分仔细。”

凤音箫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低垂着头,喝着茶。她明白,另一个暗行御史出发,就意味着,立嗣继位的大业计划开始了。意味着,从此将会面对着生与死的抉择。

吴净寿道:“他被召回京城,获罪投到了大理寺。龛灵宫只有飘如絮一人了。”

凤音箫端茶的杯子摇晃了一些,茶水溅到了袖子上。她竭力镇静自己,慢慢站起来:“为什么,大理寺怎么会这样随便抓人,看来,我应该回大理寺看看?”

“坐下,”吴净寿道,“这件事十分棘手,你去了也不能解决问题。只能静静地等。你姑父嗣荣王和梅王爷,已经出面了。”

“能救出来,不能这样平白无故的抓人?”

“能尽快问斩,你不要乱了分寸。”

凤音箫不敢相信,这短短的一个月里,竟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每件事都是让她震惊,甚至让她崩溃的。她有些挺不住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凤翔府和兴元府的案子,他并没有插手,怎么会犯了死罪?父亲,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等暗行御史来了,你就见分晓了。现在,不要惊扰万岁。”

“孩儿明白。可是,我怎么能相信……”凤音箫愤然地说道。

“这一条路,本来不想让你走,这个该死的梅王爷,他就应该死。”吴净寿突然狠狠地骂道。凤音箫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诅咒一个人,而且是这样的恶毒。她端着蹊桃递过的茶杯,安慰着父亲,道:“父亲,喝点茶,这是梅王爷送的雪顶碧螺春,你喝点儿吧。”

“栖桐,委屈你了……”吴净寿接过茶盏,回到了座位上,“大宋上层腐败,官僚士人都烂透了,梅王爷还在挣扎。我们是世代忠臣良将,不能辱没这个名声啊。”

“孩儿不委屈,有父亲在,有梅王爷在,就有他在。”凤音箫道,“我相信,他不会死。”

吴净寿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凤音箫也一直坐着,也不再说什么。

“鬼无阎一出来,恐怕就没有宁日了。”父亲道,“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改不了他的本性。这次再出现,定会掀起血腥之祸了。”

“父亲,有人不老实,那就让他安静下来,”凤音箫道,“用不着担心,今后,他也不会再出来了。”

“何以见得,你知道了什么?”说着,父亲犀利的目光转向女儿凤音箫。凤音箫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却也处变不惊,淡淡地道:“一个自命武功天下第一的人,若是没有了武功,他还怎么出来祸害人?”

吴净寿看着她:“我就知道是你。——你姑姑的仇,也算是让你给报了。”

“父亲何以这样说?是不是当年就是他杀了二姑夫,害得二姑姑这般痛苦?”凤音箫问道。

“当年之事,就不要再提了。下一步,你要怎么办……”

“父亲放心,我已经给师姐修书一封,言明此事,父亲大可放心。”

“那就好。栖桐,你回去吧。相信,不会有事的。”

“是,父亲。”凤音箫到底还是没有和盘托出事情的全部。父亲也未深究,暗里查看,只待她露出端倪。

父亲一走,凤音箫就叫来蹊桃和紫荷:“你们俩个务必给我打听出,李铭阳现在的下落。无论是死是活,是生是死,知道吗?”

“放心,小姐。”

京城已经加强了戒备。还不到天黑,就城门就紧紧地关闭了。

不出数日,武宫山附近怪影迭出,陌生人频繁出没。蹊桃紫荷也都不时来报。而在灵莹湖的休闲宫,也出现了怪影。崇沫和颜萱从姑姑那里回来,也看见了有人鬼鬼祟祟出没。水溢渠,火燃宫,风拔树,虫蔽天,奇怪之事连连迭起,惹得百姓人心惶惶,煞是骇人。尤其是鬼无阎的出现,更是蒙上一层神秘而惊悚的色彩。而他被人轻易击退,又是传得神乎其神。所以,凤音箫格外的小心。

“了缘师姐有信传到吗?”凤音箫问道。

蹊桃摇摇头道:“是不是有什么纰漏,小姐?要不,怎么还没有动静。”

“不急,我们耐着心性,总有人比我们还急。”

“小姐,你是说那个鬼无阎?”

“不,是史大人。”

蹊桃笑道:“小姐所以正是。最近,从京城传出来的消息,都应验了小姐所言。你还记得,小姐送师姐入寺那年吗?”

“记得。她梨花带雨,我,一路无话。也不知那年为什么雨那么大!”凤音箫说着,陷入了沉思。那本师兄莫笑尘的剑谱,始终保藏在她这里。为了阙天阁,她把它交给了池妙锦。——这就是池妙锦动容的原因。

“对了,蹊桃,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没听你说?”凤音箫走到窗前,看看那条小路,向远处延伸着。

“那个……李铭阳,对,现在京城封锁了任何消息,大理寺,御史府,提刑司,谁也别想得到什么有价值的音信。”

“是吗?”凤音箫转过头,看着蹊桃,“我见你被老爷叫去了,好久才回来,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老爷问我:你现在怎么样,让我悉心照顾你……”

“蹊桃,你还没有学会在我跟前撒谎的本事,”凤音箫正色道,“等你学会了,就可以离开我,离开阙天阁了。”

“小姐,蹊桃不敢。我不想离开小姐——”

“那就如实说,不得有丝毫隐瞒。”

“暗行御史就要出发了。”蹊桃说,“据说,还带着一个孩子。”

“带着一个孩子,什么孩子?”凤音箫一阵惊愕,脑子里想着,这是谁,李铭阳和飘如絮哪里有孩子?“你的消息准确吗?”

“我在客厅等老爷训话,他在里间和一个人小声说的。”

“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听声音,像是梅王爷,只是,没有看见人。”

“他怎么说,你快说。”

“他们说,带上一个孩子,这就是大宋江山社稷的根本。还说,‘他被处死了,世上再没有了他这个人了’。我听到的,就是这些……”

凤音箫慢慢地闭上眼睛,扶着座椅:“他当真是被处死了吗?”

“……小姐,也许,说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你不要相信,这不是真的。”

“你怎知道,这不是真的?”凤音箫轻轻地说,“你下去吧,我静一静。”

“小姐,老爷说,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蹊桃道,“小姐,你知道吗,鬼无阎是谁?”

“他不就是一个武师爷吗,是谁重要吗?”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他是李铭阳——浪海涯的师叔,是二十年前,姑奶奶的仇人。”

“……,还有这样的事儿?他也是咎由自取,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他还是恶行不改。”凤音箫冷冷地说,“二十多年的心病,姑姑也可以释怀了。”

“姑奶奶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不能让她知道……”

凤音箫摇摇头,道:“是的,不能让她知道。这么些年,忘得差不多了,不要让她勾起那段记忆,对姑姑不公平,这等于重新撕开了愈合的伤口,她会更生气更伤心的。”

“为什么?”蹊桃觉得小姐回答的离谱,又不敢反驳,“难道姑奶奶不想打败他,费了他的功夫?”

“我说过,因为姑姑不只想如此,而是想杀了他。”凤音箫道,“你知道,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心里的仇恨不能释怀。姑姑就是这样,但,时间让她看淡了。”

“放心,小姐。”

“蹊桃,你带上紫荷,一定要查清楚,这个暗行御史到底来了没有,是谁?”

“小姐,这可是朝廷的秘密,我们怎么会知道?”蹊桃道。

凤音箫忽然觉得,自己的失态,笑道:“是啊,你们怎会知道?对了,父亲会见的那个人走了吗?我去看看——”

“小姐,老爷若是想让你知道,一定会叫你的。”紫荷道,“你知道吗,小姐,老爷似乎很生气,与来人争执着什么……”

“争执?后来呢,怎么样?”

“后来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走的时候,只是彼此紧紧地握着手。”

“那人走了?”

“是,小姐。”

蹊桃见紫荷说得过多,走过来给凤音箫捶肩揉背:“小姐,有一个好消息,你一定想听。”

凤音箫道:“现在还有什么好消息,我不奢望了。”

“了缘师父送信来了,江珧已经到了最近的驿站,不日将到。”

“哦。”凤音箫轻轻地回答,“你们两个可以暗暗地去接应,保护他,不要让他发现。”

就在这时,监军庞慈来报:“报告凤将军,得朝廷密报:御史府李铭阳已被处以极刑……”

“什么,在哪里?”

“京城东山岭弃市街,余党发配汴州……”

凤音箫左手紧紧握着扶手,右手缓缓举去,摆动一下,喃喃道:“刑罚无嬉,罪恶莫瞒。他……他……他到底犯了什么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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