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口吻淡淡。

他听进耳朵里,内心却是震了又震。

他足足花费了半分钟的时间,才一字一字地将她话里的意思消化完。

他忍不住问,“你妈她为什么……”

他实在说不出来“勾引”那两个字,更何况还是去勾引他父亲。

“谁知道呢。”

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口吻,“可能我上辈子是她杀父仇人吧。”

他母亲虽然过世早,那个时候日子也过得清贫,却给了他一份完整的无私的母爱。

所以,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理解一个母亲,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勾引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

是为了权势富贵吗?

可就算那老人是个鼎贵之人,权势地位也没办法改变他已经是个暮年老人的事实。

这真的太让人难以理解了。

容九看着少女白净的面庞,她神色非常平静,显然这种荒谬的事情经常发生,她已经习惯了。

这时,少女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

“我说了啊,我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原先是非常忌讳“私生子”这个身份的,总觉得这个身份太不光彩了,但今天却在这个少女面前一连说了好几次。

口吻还如此的坦然,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了。

他顿了顿,盯着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地说,“我是几年前被容震接回来的。”

“他的孙子患有血液病,需要时常输血,我们两个血型一样,都是那种特殊的阴性血。”

“可能是怕被人发现他接我回来的目的有点……”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形容才贴切。

少女默契地给他填词——

“灭绝人性、丧心病狂。”

“总之,我从接回来后,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说完,好似怕少女不信,还将衣袖挽起来,露出肘弯处被针扎出来的乌青。

少女伸长脖子盯着看了看,露出一个同情的眼神,“我还是头一次碰到比我还惨的人。”

“宋郁榕虽然也丧心病狂,但如果她要做什么事而我抵死不从的话,她也顶多只是把我骂一顿而已。”

他点点头,“这么一比,我好像是要惨一点。”

说完,两个人似乎觉得比惨很好笑,看着对方笑起来。

一会儿后,响起了敲门声。

他竖起一根食指,贴在苍白的唇上,“嘘”了一声。

少女则在唇上比画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随后,他走去门边,把门打开。

佣人手里端着他要的姜汤。

他接过来,道了一声谢,佣人好像察觉到屋里有人一样,伸长脖子想往里看。

他挡住她的视线,面容淡淡的,“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佣人什么也没看到,只好收回视线,“你也早点休息。”

看着佣人下了楼,他才关上门折回来,往懒人椅上一看,哪里还有少女的人影。

他不知道她藏去了哪里,便轻轻喊,“喂,宋和。”

只见衣柜门从里打开,少女吐着长气走出来,拍着胸口说,“快憋死我了。”

他不禁笑,“你藏里面去干什么?”

“万一她进来了,看到我,你怎么跟她解释?这种大户人家的佣人最是长舌了,表面上对你恭恭敬敬的,背地里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随后,她盯着他手里的碗问,“那是什么,姜汤?”

“嗯。”

他将碗递给她,“给你的。”

少女却不领情,皱着眉说,“我最讨厌喝姜汤了,又甜又辣简直是黑暗料理第一名。”

“啊?”B

“黑暗料理”对他来说,算是一个新鲜词,他自我理解了一番后,劝说,“可你刚刚在外面冻了那么久,不喝点姜汤去去寒的话,有可能会感冒的。”

哪知少女轻扬眉尾,满不在乎地说,“要是感冒了正好,省得我那失心疯的妈又想一些幺蛾子出来折腾我。”

“哎,不说这些晦气的事情了。”

她摆摆手。

他也不劝了,把装着姜汤的碗搁在小桌上。

房间一时静下来。

他看着少女,少女也看着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两个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种彼此都很熟悉很信赖的感觉。

他默默想,这就是少女口中的“同类”吗?

你是私生女,我是私生子,我们的家庭都不完整;你母亲逼你去勾引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我父亲把我当活体供血器,我们的命运都如此悲惨——

原来,这就是同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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