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正是盛夏,皇帝并未在皇城之中,而是带着后宫嫔妃跑到了九成宫避暑,只留下太子在长安城这个大火炉里炙烤。

这几年交通也方便了,皇帝也不爱宅在长安城,有事儿没事儿就带着车队满大唐的乱窜,今天跑去幽州,明天要去西伯利亚吹西北风,后天又要跑去非洲打猎,反正就是不喜欢在长安。

没办法,随着大唐越来越发达,长安作为大唐的首都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口,哪怕城市一次次扩建,依旧显得十分拥挤。

讲真,如果不是必要,李恪也不想往长安跑。兴许是因为城市热岛效应的因素,长安的盛夏尤其的热,稍微动一动都会让人满身的臭汗。

虽说空调这个玩意儿吧早就发明出来了,但问题是不能总待在房间里吧,那人还不得生锈了。

所以,李恪这段时间才总是缩在观澜山庄里面。那里就在秦岭之中,那叫一个舒爽。

沿着穿山公路一路行驶,正式进入山区之后,入眼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

打开车窗,公路的尽头,便能看到一片隐没在大山之中的宫殿群,那就是九成宫。

……

寝殿之中,杨妃正在专心致志的刺绣。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副九龙纹的半成品,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杨妃身后,李世民正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在一旁欣赏。

李恪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老爹虽然已经年近五旬,但得益于大唐越来越发达的医疗系统,使得老爹保养的很好。因此,虽然老爹两鬓的头发有些发白,却仍旧是个妥妥的中年老帅哥。

“阿耶,阿娘。”李恪向两人行礼道。

李世民回头瞥了一眼自己儿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低头继续说道:“爱妃的手艺依旧是那么精湛,依朕看,爱妃当属第一。”

“陛下又在取笑臣妾。”

“哈哈哈哈,哪有。这些话可是朕的肺腑之言。”

李恪很无语的看着这一幕,所以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秀恩爱吗?

好在老爹虽然不是东西,老娘还是很疼自己儿子的。悄悄地瞥了一眼李恪之后,便起身说道:“臣妾去准备一些茶点,你们父子慢慢聊。”

杨妃一走,李世民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坐在了那里。看这个儿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李恪讪笑一声:“阿耶……”

“回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怎么着,想造反呐!”

“瞧您说这什么话。儿只是有些东西得先交给青雀,这不您一召唤,我不就马上过来了吗。”

不就是想知道我带什么回来了吗,直说不就完了,干嘛还非得摆出这么一套。

李恪心里暗自腹诽,将血兰花的事儿倒了出来。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李世民一听到能解决寿命问题,立刻就坐直了身子:“此言当真?”

“儿不敢在这件事上欺瞒父皇。”李恪正色道。

“好好好!”李世民大笑着连声叫好。

但李恪没有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左右的侍女,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李世民一愣,挥了挥手。

没了其他人,李恪看着自己父亲正色问道:“阿耶,虽说有办法解决寿命问题。但阿耶您的决定呢?”

“什么决定?”李世民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李恪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父皇打算当一个万世君王吗?”

太子李承乾今年已经二十九了,明年就三十了。虽说李世民的年龄的确算不上多大,但他在位已经三十二年,太子也早就成长到了足以接任的年龄。

但这不是李恪害怕的,他害怕的是一旦彻底解决寿命问题,他这位父亲起了永久统治大唐的心思。到时,那么他准备的所谓君主立宪制将成为空谈。

虽然说这些年大唐的改革是由他和云烨主导的,但是一旦坐在皇位上的是李世民这个帝王,整个大唐有谁敢将绳子栓到皇权之上?

作为缔造大唐帝国最大的功臣,将大唐一手推到如今这种程度的皇帝,李世民在大唐的声望可以说是无人可及,没人能挡在他的面前,哪怕是李恪和云烨都不行。M..

所以,在寿命问题彻底解决之前,李恪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但这话显然触及到了李世民的底线,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本来还有些悠闲的姿态瞬间凝固住了,眼神中迸发出了深入骨髓的冷意。

李恪毫不畏惧的直起了身子,和他对视着。

随着父子二人的僵持,大殿内的气氛越发凝重,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这父子二人撕成碎片。

皇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掺和的,哪怕他们是皇帝信任的暗卫。现在他们无比痛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竟然刚好是他们轮班,让他们碰到这一幕。

“呵呵,怎么,你是觉得朕这些年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李世民眼中寒光凛冽。

“不,父皇做的很好。遍数青史,没有比父皇做的更好的。在以后,失去了乾纲独断的皇帝,也不可能比父皇做的更好。”

“既然如此,那你说这种话,是想要造反吗!”

同样是造反,之前从李世民口中说出来只是玩笑,但这次,却是冷酷的质问。

李恪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而是冷静的说道:“孩儿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又何必行造反之举?只不过帝王长生,对大唐来说并非好事。哪怕坐在皇位上的,是父皇您。”

“放肆!”李世民拍案而起,怒火止不住的上涌。

李恪依旧淡定,没有丝毫退缩:“儿只是希望父皇能好好想想。今日时间不早,儿就不打扰父皇和母妃休息了。”

“你在威胁朕!”

“儿不敢。儿只是相信,父皇冷静下来之后,会想清楚的。”说完,李恪向李世民一礼,转身走出了大殿。

到了殿门口,正巧碰到杨妃带着一群宫女捧着茶点走来。

“咦,恪儿这是要走了?”

“母妃。”

“这么着急做什么。”

李恪抱了抱拳:“天策府政务繁忙,倒是没办法多陪陪母妃了。”

“和你父皇说过了?”

“说过了。只是,父皇心情不怎么好,母妃还需留意。”

杨妃是什么人,一下就听出了李恪话中含义,忍不住皱眉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惹你父皇生气。”

“母妃教训的是。”说到这里,李恪看了眼后面的宫女,说道:“父皇最爱吃母后亲手熬的冰糖莲子羹,怎么没见到啊。”

杨妃怔了一下:“你啊,既然天策府还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向母亲道别之后,李恪随手挑了两盒母亲做的点心,便离开了皇宫。

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宫殿,杨妃叹了口气,召过来了自己的贴身宫女道:“去请皇后姐姐过来。”

“喏。”

什么冰糖莲子羹,无非是自家那好大儿惹的祸太大,担心她这个做娘的摆不平,让她去请皇后罢了。

虽然不知道这臭小子到底闯了什么祸,但出于对自家好大儿的信任,杨妃还是照着做了。

然后,她起身走进了宫殿。一进寝殿,杨妃心底便是一沉。

李世民独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大殿都仿佛变成了一片冰冷的寒狱。

臭小子,你到底闯了什么祸!杨妃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

“臣妾参见陛下。”虽然心里感到不妙,可谁让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能想办法给他擦屁股。

见到杨妃,李世民冷哼一声,站起来就走。

路过杨妃的时候,李世民冷冷的丢下一句:“你生的好儿子!”

什么?

李世民还不至于对自己女人发脾气,他还不至于那么没品。但是,想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和杨妃温存他也做不到,索性就直接冷处理了。

但是,这样的态度对杨妃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待李世民离开,杨妃的宫女将她搀扶了起来。

杨妃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自己的寝殿道:“收拾一下吧。”

“娘娘,殿下那边……”

“不用通知他,就当没这回事儿吧。”

“娘娘,恕俾子直言,以殿下的聪慧,如果宫里面一直没有消息,恐怕他很快就能猜到些事情。”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这,遵命。”

杨妃面无表情的坐在了那副半成品刺绣之前,却没有继续动手。

这幅刺绣,应该没有完成之日了。

“来人。”

“俾子在。”

“将这些东西撤下去吧。”杨妃向侍女吩咐道。

剩下的几个宫女相互看了看,最终还是一个五品的女官站了出来,带着几个宫女将未完成的刺绣和其他工具带了下去。

……

另一边,出了九成宫的李恪面色沉重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宫门。

自打在宫里和父亲说出那种话,李恪就对母亲的遭遇早有预料。他手握天策府,母亲倒不至于出什么事,但一段时间的冷落是难以避免的。

父皇啊父皇,看你该怎么选择了。无论怎样,大唐,不能有一个永生的独裁者。

深深地望着远处的长安城,李恪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了一些。

良久,他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

随着一阵引擎的轰鸣,汽车逐渐隐没在山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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