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复杂,怔了一会儿,叹道,“到了本汗这个年纪,早已无所谓生死,你杀与不杀,对本汗、对大元都没什么影响,甚至本汗曾经想过,让你杀了反而更好。”

“哦?”慕容复不由愣住,前半句在他看来都是屁话,只有最后一句让他大感疑惑,这什么道理?杀了铁木真反而对大元更好?

铁木真咧嘴笑了笑,没有解释,“本汗现在很想与你喝上一杯,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想下毒?”慕容复目光微闪,脸上不动声色,“能与一代天骄畅饮,荣幸之至。”

“本汗可以把你这话当作称赞么?”

“你也可以当作我在自夸。”

那可不,他称人家为天骄,那么击败天骄的又是什么?

铁木真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怒反笑,“哈哈,败在你手下可真不走运,时不时还要被捉一下痛脚。”

说是这么说,眉宇间丝毫异样没有,不知是看得太开,还是隐藏得太好。

慕容复倒也不是存心奚落他,附和着笑笑,“随口胡言,铁兄不必放在心上,说句心里话,襄阳一战,我胜的侥幸,你败的惋惜,倘若再来一次,我也不敢说一定能胜你。”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拎得清楚,铁木真何等人物,称之为“军神”也不为过,而他慕容复只不过仗着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的见识罢了,若二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他肯定会输得体无完肤。

铁木真听了这话眼底掠过些许意外,重新审视了他一眼,含笑点头,“年纪轻轻,虚怀若谷,凭此一点本汗就输得不冤,倘若真的再来一次,本汗未必能赢。”

一波商业互吹,二人关系莫名拉近了几分,还颇有种心心相惜的味道。

随后铁木真提出解开华筝公主的穴道,让她去准备酒菜。

慕容复第一反应是不同意,但对上华筝那哀婉的眼神时,不由心下一软,刚刚还在人家的鸾轿上作践人家,转眼就翻脸不认人,未免太过拔x无情了点。

良心难得发现,他终是屈指弹出一道劲气,解开华筝的穴道。

华筝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但马上倔强的站直身子,狠狠瞪了慕容复一眼。

“筝儿,父汗要与慕容***痛饮,就不必惊动旁人了,明白么?”

“父汗……”

“好了,听话。”

华筝无奈点头,转身离去。

慕容复不知道这是不是父女二人的暗语,但就算华筝去调动大军前来,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权当还了她的情。

华筝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带着几个小菜和两大坛酒回来,好似生怕慕容复把她父汗吃了一样。

这样一来反倒让慕容复更加好奇了,她居然真的听了铁木真的话没有去调动大军?那铁木真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这时铁木真瞥了一眼呆立不动的金轮法王,“慕容***,国师他……”

华筝都解开了,定着一个金轮法王也没什么意思,慕容复顺势解他的穴道。

华筝差人抬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进来,慕容复与铁木真分坐两边,金轮法王和华筝公主站在铁木真身后,铁木真提起酒坛,抓破封泥,登时一股辛辣的气味弥漫开来。

慕容复不由皱了皱眉,但凡好酒,不管多么烈多么辣,气味总是香的,可眼前这酒,单就气味来看,实在算不上什么好酒。

铁木真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爽朗的笑了笑,“这是西域一个小国送来的贡品,闻着不好闻,喝起来还不错,慕容***文韬武略,却不知酒量如何,来,本汗敬你一杯!”

说是一杯,抓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慕容复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有动弹。

铁木真一口酒下肚,见他无动于衷,不由想到了什么,“***可是担心本汗在酒里下毒?”

说着起身走到慕容复身旁,伸手去抓他那一坛酒,意欲亲身试毒。

慕容复哪会真让他那样做,而且就算有毒也不怕,当即抢先一步抓起酒坛,“铁兄不必如此,我喝就是了。”

说完划开封泥,手掌一摊,酒坛自动飞起,空中时微微倾斜,酒水自动溢出。

慕容复张嘴喝了一口,入口香醇,紧接着酒水化作一团烈火,先在腹中游走一圈,然后直上脑门,顷刻之间,全身血液沸腾起来,仿佛灵魂都在颤栗。

这种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没一会儿就平息下来,取而代之是一种飘飘然的舒适感。

“怎么样,是好酒吧?”铁木真笑着问道。

“是好酒。”慕容复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淡漠,他想起了一种毒药,五石散(最古老的毒.品)。

他虽然没有吃过五石散,但看过医书,刚才那种感觉跟书上的描述很是相似,他不知道铁木真知不知情,如果不知情,就是有人要害他,如果知情,那就是他想控制自己。

想想不是没有可能,五石散有很强的成瘾性,毒性渗透缓慢,渐渐的还会摧毁精神意志,一旦沾上就很难摆脱,如果能凭此控制他慕容复,非但不费一兵一卒夺回襄阳城,还能白得慕容家所有势力。

“可惜对本公子无用……”慕容复暗自冷笑一声,运起真元将刚才喝下的酒水包裹起来,嘴中淡淡道,“铁兄这酒确实不错,但只怕会伤身,还是少饮为妙。”

铁木真愣了愣,哈哈一笑,“我越喝越有力气,怎会伤身?”

说到后面又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可惜这种酒数量太过稀少,这两坛是最后两坛,若非今日得见慕容***,我也舍不得拿出来。”

慕容复脸上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夺人所爱,这一坛还是留着铁兄慢慢喝吧。”

说着手一挥,酒坛飞了回去。

铁木真这才意识到他态度转变,神色微微错愕了一下,“难道你觉得本汗在酒里下了毒?”

慕容复摇摇头没有多说,“先前铁兄说过,杀了你对大元更好,小弟愚钝,还望铁兄赐教一二。”

先前有所消退的杀意,这一刻又涌了上来。

华筝闻言脸色微变,上前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慕容复,我父汗处处礼遇于你,你为何咄咄逼人?动不动就要杀他?”

慕容复摊了摊手,“我没说要杀他啊,我只是请他解惑而已。”

“筝儿,你退下,”铁木真淡淡一句,坐回桌子对面。

华筝咬了咬嘴唇,反而站到慕容复身旁,目光死死盯着他,那意思很明显,只要这个人有所异动,她便抢先绊住他,给自己的父汗争取时间。

慕容复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真要动手的话十个华筝也拦不住他。

铁木真沉默片刻,“正好本汗也有个问题想请教慕容***,你我做个交换如何?”

慕容复点点头,“可以。”

铁木真抬起酒坛又灌了一口,神情有点落寞,嘴中缓缓说道,“自襄阳城一败,我大元军民士气一落千丈,各种矛盾日益突出,比如契丹人、汉人、西域诸国等,就连皇室内部也不平静,如果这个时候我死在你手上,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慕容复怔了怔,还是不大明白,你死了大元不是立刻四分五裂么,怎么还会好起来?

铁木真神秘的笑笑,没有解释。

这时华筝开口道,“笨蛋,你若敢杀我父汗,我的那些哥哥,还有我的族人马上就会团结起来,杀到大宋找你报仇!”

一语惊醒梦中人,慕容复顿时恍然大悟,解决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将矛盾转移到外部;提升士气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仇恨。

铁木真到底是蒙古人心目中的神,尽管败了,仍然有着很高的地位,一旦杀了他,势必激起全民复仇的决心,那么士气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他的那些儿子、孙子,比如拖雷、窝阔台,甚至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也都会联合起来伐宋,内部矛盾将不再是矛盾。

此前慕容复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他习惯了站在中原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也低估了游牧民族的团结,记得赵敏就曾说过,大元军队之所以所向睥睨,战无不胜,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团结,当时他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确实有些道理。

想通其中关节,再想想今天的事情,慕容复忍不住问道,“所以你今天请我来,既不让人保护,也不调动大军,就是为了给我创造条件,引诱我动手杀你?”

如果真是这样,他不得不说一声佩服,好大的魄力,好宽广的胸怀!

不料铁木真哈哈一笑,坦然道,“那倒不是,能活着谁会愿意死,本汗也不能免俗,今天请你来,一是为了亲眼看看本汗的对手长什么模样,如果能够痛饮几杯的话最好不过,二是为了请教你一个问题。”

他这一说反倒叫慕容复有点不好意思,他刚才还怀疑对方在酒里下毒,似乎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

沉吟半晌,他开口道,“你想问襄阳城为什么会败?”

铁木真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不错,本汗一直想不明白,究竟输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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