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盛放着楚尧鲜血的青花瓷瓶儿,俞蕴之也不敢耽搁,等到天亮便差使辛夷将瓷瓶儿给送到了秦国公府。

这厢俞蕴之在关雎宫中等着,心下不免也升起几分犹疑,毕竟若哑妇真真是楚尧生母的话,那楚尧会如何处置安太后?所谓生恩不如养恩,安太后即便将楚尧视为棋子,到底也将他平安养大,且还扶上皇位,到底是有些恩情的。

即便心下烦闷的很,俞蕴之手中的事情也算不得少,自然未曾得闲,先是准备了不少经史典籍,不过因着是特地处理过的,一本本还不到成人巴掌大小,分量也轻得很,翻开一瞧,雪白的纸张上满布簪花小楷,字迹工整,瞧着便是花了不少心思方才得来的。

俞蕴之对容禹这孩子极为疼**,自然不希望抓周亏待了他,所以抓周的物什每一件儿都是她细细挑选琢磨的,其中还有一把以和田玉打磨而成的玉剑,同样极为精巧,且成色莹润,瞧着便并非凡品。

至于靖国公府的那名原秀,俞蕴之对她倒是喜欢不起来,这姑娘模样美则美矣,但性情却太过骄纵,自从知晓自己只是瑞王侧妃,而非正妃之时,心下便对秦国公府记恨上了,尤其厌恶俞蕴之,偏生碍于俞蕴之皇贵妃的身份,素日里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在暗处咒骂一番。

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原香玉那粗鄙不堪的言辞,没耗费多少功夫,便传到了俞蕴之耳畔之中,所以方才让俞蕴之对这位原府嫡出的姑娘生了几分厌恶。身为公府贵女,按理说原香玉的家教自然是挑不出半点儿毛病的,偏生这姑娘全然不同,对身畔的丫鬟非打即骂,听说前一阵儿在她闺房之中伺候的贴身丫鬟,便有一人被生生打死了,当真是个性格暴虐的。

想要此处,俞蕴之便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原香玉将来入了瑞王府之后,凭她这么一个拔尖儿的脾性,想必也会生出不少事端,届时还有靖国公府撑腰,便更是难以理清了。

俞蕴之此刻也不知安太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明明楚峥确实是安太后十月怀胎所生,偏生安太后待其与楚尧差不了多少,都是视为棋子一般。甚至于楚尧这枚棋子因着身为帝王,比楚峥还要好用许多。若非楚尧近来对安太后并不似往日那般百依百顺,安太后也不会生出皇位兄死弟及的荒唐想法。

低叹一声,俞蕴之身为后妃,如今为楚峥操办婚事,已然是极限了,即便将来原香玉在瑞王府生事,她也管不了太多。

辛夷没过半日便回到了关雎宫之中,毕竟滴血验亲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自然无需太多功夫。一见着这丫鬟,俞蕴之面色一肃,抬手将寝殿之中的宫人尽数摒退,压低声音问道:“辛夷,事情到底是何结果?”

闻声,辛夷也未曾隐瞒,轻声答道:“回主子的话,正如您心中所猜测的一般,四夫人确实是陛下的生母。先前在秦国公府行滴血验亲之事,两滴血也的的确确是融在一处了,且瞧着陛下与四夫人的容貌,足足像了五成,自然是错不了的。”

楚尧模样生的刚毅,而哑妇则是生了一副娇美动人的面貌,先前虽说被安太后关押在假山之中十余年,但底子摆在那处,在美人中都是极为出挑的。而后又在善宝阁中让四叔日日以药膳调理,使得哑妇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现如今仍是显得极为年轻,瞧着不过三十上下,比之安太后这老妪模样,自然是要强了不少。

俞蕴之面上未曾显出半点儿波澜,毕竟她心中早便做好了准备,清楚哑妇的身份不会简单。饶是如此,藏在袖襟之下的玉手仍旧死死紧握成拳,猛然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俞蕴之冲着辛夷问了一句:“陛下何时下朝?”

“如今都已然到了晌午时分,想必要不了半个时辰,陛下便会来到咱们关雎宫之内。”

微微颔首,俞蕴之嗯了一声。自打她产下容禹之后,楚尧日日都会宿在关雎宫之内,即便俞蕴之来红时身子污秽,楚尧也丝毫不介意,只是在俞蕴之再三催促之下,搬到关雎宫寝殿外间儿罢了。足足一整年,楚尧都未曾**幸过旁的妃嫔,如今宫中的皇嗣算不得多,除了楚玉衣楚舞衣这两位公主之外,就只剩下楚符崖、楚容禹二位皇子了。

圣人子嗣不丰,朝臣自然是心急如焚,且瞧着圣人对皇贵妃的**幸,即便这位现下还未曾登上后位,但日子却要比真真正正的皇后还要舒坦不少,毕竟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爱在一身这种事情,说是百年难遇也不为过。

不过若是二皇子是个不争气的,以圣人的贤明,大抵也不会扶持二皇子登位,否则便是将楚家百年基业给糟践了。

之于朝臣的心思,楚尧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如今他还不满而立,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有足够的时间以及心力好生教导容禹,届时让其历练一番,想来做个守成之君也是不难。

俞蕴之倒是并不清楚楚尧的打算,毕竟帝心难测,若是她犯了忌讳,即便楚尧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后宫干政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俞蕴之自然不想往自己身上揽麻烦。

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便听得关雎宫守门的内侍扯着嗓子通报一句:“圣人驾到!”

听得内侍的动静,俞蕴之赶忙出了寝殿亲自迎接,今日楚尧着了一身通体漆黑的狐裘,他身量本就生的高大,再加之习武的缘故,更是十分健壮结实。此刻披着黑狐裘,点点雪花飘洒在肩头,楚尧神情冷冽,薄唇紧抿,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势,鹰眸在见着俞蕴之之时,方才会带上几分和缓之色。

楚尧身上着了的狐裘还是年前宗室在西山围猎时猎着的一只黑狐,因着品相不错,便取了皮子想做护手,但宫中也有内侍专门养了不少黑狐,凑上一凑,也能为楚尧新做出一件儿狐裘,如此俞蕴之也未曾耽搁,让针线局的人连夜赶工,折腾了约莫七日,方才得了这么一件儿衣裳。

俞蕴之迎上几步,近来冬日因着不怎么出门子,她身量也比往日丰腴许多,只不过仍是容易手脚冰凉。抬手将楚尧肩头落着的雪花拂去,冰凉的指尖即刻便被粗糙的大掌给紧紧握住。

楚尧望着俞蕴之,拧眉道:“天气如此严寒,且外头还在飘雪,你又出来折腾什么?”

言辞之中带着几分严厉,不过俞蕴之清楚楚尧的心思,半点儿不恼,跟着这人的脚步一齐入了寝殿之中。

寝殿之中烧着银霜炭,称之为温暖如春也不为过。辛夷将楚尧褪下的狐裘给挂在红木立架上,因着清楚主子与陛下有事要商谈,所以极为识趣的退下了。等到寝殿之中只剩下楚尧与俞蕴之二人之时,她方才缓缓开口道:“陛下,先前臣妾已然派辛夷回了秦国公府一趟,也将那只青花瓷瓶儿给带了回去。”

见着俞蕴之略有些闪躲的神色,楚尧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到底是何结果,蕴之便直说罢。”

“陛下,臣妾四婶与陛下真真是嫡亲母子。”

话音将落,俞蕴之便径直低垂着头,也未曾瞧见楚尧面上的复杂之色。

好半晌没有听到半点儿动静,眸光微抬,俞蕴之望着楚尧,待瞧见后者唇畔挂着的苦涩之意时,方才蹙着眉,低叹一声道:“陛下莫要难过,既然咱们先前便已经有了猜测,您再是心伤,事实也无可更改。”

楚尧微微摇头,道:“朕不难过,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幼时朕便觉得母妃性情冷淡,毕竟在她眼中,朕便只是她夺**的工具罢了。若是表现的好,得到父皇的夸赞,她便会欢喜非常,而若是被斥责了,回到宫中也免不了被好一通教训。

原本朕还以为是因着母妃要求严格,方才如此。但此刻看来,她只不过是从来未曾将朕视为亲子罢了。”

俞蕴之反手握住楚尧的手,眉眼处带着一丝痛惜,一字一顿道:“正如陛下所言,既然太后娘娘只是把陛下视为棋子,那您又何须因此事执着,只消无愧于心便成了。且瑞王楚峥以及月公主,他们二人是安太后十月怀胎所出,但瞧着比之陛下也强不了几分,在臣妾眼中,安太后根本不是一位母亲。”

以往碍于安太后的身份,俞蕴之并不会在楚尧面前明目张胆的说安太后的不是,但如今滴血验亲之后,安太后以及并非是楚尧的生母,以往那些顾忌,现下便无需太过在意了。

低垂眼帘,俞蕴之复又开口道:“更何况,安太后这些年来生出的狠辣之事,不必臣妾一一列举,想必陛下心中便已然有数了。如此心思狠毒之人,若并非陛下的生母,在臣妾眼中,还真是好事儿一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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