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沉入衍道神光后,《重明真灵功》作为本功,最先轰隆运转,重明虚影头顶上的五色莲台,更是忽而飞起,穿越人身天地桥,直达心魂空间,与三层琉璃宝塔相映成辉。

“糟糕!”

王青见此情形,悚然一惊。

这分明是开辟道场的景象!

本功法相升入心魂空间,气与神合,这就是开辟道场的第一步,但王青却根本没有准备好,没有先天道胎相助,他成功的希望锐减何止五成!

接下来便要引动破道气机,化作开辟之光,斩破藩篱。真血泉涌,阴阳交泰,精气神三宝合一,道场雏形旋即生成。

这里面每一步都难上加难。

譬如破道气机,便是修士的一股心念,求道之心不坚定,争先之心不壮烈,一鼓不能作气,便极难引发,直接导致开辟失败。

再如那斩破藩篱的开辟之光,乃是自斩,斩法、斩神、斩身,可说非大毅力大决断,绝不能成。

这一斩下去,若是成功还罢,若是失败,被会有化道之危,一身修行尽付流水。

随后的真血泉涌,乃是三宝合一的最后一步,修士体不壮血不精,也难成就。

最难的,自然还是道场雏形,这有赖于修道人的道悟,若是道悟不足,根本不知前路几何,所有之前的精气神,便无无头苍蝇,根本不知如何形成道场。

彼时三宝对冲,必死无疑!

结丹修士突破元婴,若有当场化道的,绝大部分都是死在这一步上。

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道行不及,神通难抵。

故而王青眼见自己突然要开辟道场,简直惊悚的不能自已,前一刻还在满怀期待衍道妙用,后一刻就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惨。

不过不待他有所作为,这一朵五色莲台升入心魂空间后,却并没有去引动破道气机,反而有丝丝缕缕的五色星屑,扑簌簌落下,被三层心印宝塔尽数吸收。

宝塔内壁上,原本有五面塔壁,各自刻录《十三蛊心印》《重明真灵功》《九锻燃灯法》《龟息眠蝉功》《小无相御剑诀》这五部功法。

此时在五色星屑中,竟渐渐都被销磨去。

连同其它三面空白塔壁,尽皆大放辉光,连成一体,八方合一。

王青眨眨眼,看着自己积攒了许多年的家底儿,一气都被抹掉,眼泪都要掉下来。

去哪儿了?

这疑惑念头但一生出,心魂空间,骤放大光明,目所能及,无一不夺目至极,难以直视。

五色莲台混元一气,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又有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生克之间,五行俱发,神光横扫。

三层心印宝塔,化作三圈头咬尾的元心蚕儿,显化无数秘纹,虚空秘力碰撞,有大生灭的玄妙。

巫神蛛赤目红光,光照斗牛,八足玄纹,同作深邃幽暗,现背棺相,丝丝缕缕的劫气,漫天冲撞。

塔顶焰火,落入琉璃灵柩宫灯之中,一点如月,镇守永夜,仿佛万古不息。

一柄无相仙剑,介乎有无之间,相较其它法相,略微虚弱,但位格不低,矗立于彼,岿然不动。

众相之外,一只狰狞霸下,化现真龙形,仰天一吼,龙吟蝉鸣,降两声之界,把整座心魂空间,藏于其中,不显于外。

王青凝神看去,每一座法相之上,都有无数文字图像闪烁,不是各篇功法神通,又是何来?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守财奴心态。

只是这状态并不能维持太久,随着心魂空间之外,一缕一缕衍道神光照射进来。

那些功法神通的文字,真正开始消磨而去,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纵然王青还能记得字句,但附着其上的道与理,却不复存在——数十年修行,此刻成空。

最先生变的是巫神蛛,只见牠八足散落,化作八座角楼,两两相抱,各据四方。身后背棺之相往下一坠,落在角楼外,化作四道劫气长河,护住一座虚城。

然后是无相仙剑,分合之间,终成通天四剑,各自落在角楼之间,四方正位。

接着便是五色莲台,四瓣落下,御风暴涨,化作四面高逾百丈的大墙,又有最后一瓣,散于墙内,平铺在地。

五行生灭,大墙、地土,皆成混元一色,浑然一体。

至此,一座以通天剑为门,以无量劫气为护城大河,以巫神之体为角楼,以五色莲台为城墙地土的大城,终于巍巍矗立。

纵然王青已然目瞪口呆,但变化还未有结束。

灵柩宫灯徐徐升起,骤然一炸,忽成九轮大月,连天行空,又如星垂月落,一一坠入巨城之中。

每一轮大月落下,巨城之内,又起一城,真耶假耶,虚耶实耶,不可知,无定境。

如此有九,连同最外一层,便是十重大城,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最后时刻,便是《十三蛊心印》所得的那一座三层心印宝塔,轻轻一振,飞天而起,复又落下,恰恰好在十重巨城的正中间,已是化作一间三进宫殿。

宫殿坐成,大城十重,齐齐一颤,一圈一圈虚空涟漪,洗礼而过。

宫殿之内,生出一幢九瓣十三层的莲座,一个与王青一般无二的小小童子,现于莲座之上,结跏趺坐。

这童子掐虚空、腾空、长空三印,轮转不休,头戴莲花冠,身披周天衣,耳垂之上,左六右七,各悬一串元心蚕儿。

见他忽然睁眼,轻启口唇,作龙蝉二音。

十重大城,再起变化。

无数飞蝉,密密长鸣,自天外而来,落入劫气长河,落入角落,落入城墙,落入地土……渐渐沉寂。

又有一条真龙飞来,这龙长也无极,把十重大城盘在身下,龙首恰恰搁在三进宫殿的最高处。

此龙睁眼时,大城矗立,巍峨莫测,常驻虚空。

此龙闭眼时,大城无形,照彻诸界,难觅踪迹。

童子垂目望向身前,一面白玉照壁,上面终究显现无数元心蚕儿,这些蚕儿或是三两只,或是七八只,或是更多,组成一个一个奇异文字,渐次成篇,布满照壁。

王青福至心灵,童子开口,道:

“此法当称《城市规划建设指南》!!”

此话方落,八个大字,便出现在照壁最上方,字字珠玑,闪烁光明。

衍道神光之中,王青睁开眼睛,良久不语。

“这部功法,恐怕并不逊色于《仙蜃功》,还需得等到我开辟道场,引神凰升天,驮负大城,遨游虚空,才能初初成形。至于大成——”

王青一想到那座十重巨城,想要一点一点将它炼成真实,化入道理,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年月和功夫,就觉得头疼。

“我这要舔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这些资源。

小青青你是不是飘了,忘了你根本不是越宗丞一般的大主角儿人物,竟然推衍出这么一部《城市规划建设纲要》来。

不过这名字贴切是贴切,唯独有些不合气质,不如给它起个小名,就叫《玄都法》吧。

传说至高元始天王所居仙府,就称作玉京玄都,我这部功法,有一日说不得也能建设成仙府呢。

唉,任重道远,任重道远,不知不觉间,我的家底儿,已经厚实到这般程度。

这都是许多年来,我兢兢业业地蹭,不折不扣地舔,没有一丝动摇、半点犹疑,才终于在这一刻结出丰硕果实。”

想到此处,他不由微微望天,都说这般,眼泪便不会从眼眶里淌下,露出他的虚弱和柔软来。

王青在衍道神光中,将一身所学推衍成《玄都法》时,最先感应到的,自然是衍道镜妃若华。

这名如神仙妃子一样的灵宝真灵,眼眸突然睁开,睫毛弯弯,扑闪扑闪,眼神穿越衍道神光,看见王青本体所在。

“这赖皮小子果然非同凡响,这部功法对衍道镜的助益,丝毫不逊色于《仙蜃功》,不知道叫個什么名字,即便放眼诸古,也是最最顶尖的功法。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功法在衍道神光中新生而出,乃是最适合他,也是最干净的。”

想到此处,她不由露出笑意来,王青身上许多挂着的念头,她并非完全感受不到,想来此刻,总有人很是意外了。

法域之上,大月流光。

大端圣墓,羲皇扬眉。

苍山云水间,霸下轻声叹。

十八龙门外,巫神蛛咆哮。

……

一根一根命运之线垂落,一只一只渺小蝼蚁匍匐,但总也有那么三两只、七八头,奋力挣脱,踽踽独行。

四明山上,越宗丞心神一动,沉入仙蜃天心道场之中,原本被他删去的王青,在弥补了《仙蜃功》漏洞之后,又复在此生出。

然而此时,王青却神色一变,看向忽然出现的越宗丞。

神色迷茫片刻,又渐至清明,含笑道:

“我当去矣!”

越宗丞抚掌赞叹:

“好个王青!”

王青便合掌一礼,飞天而起,只在最后环顾了这座仙蜃天心道场,发现除了周青苍、陈枫、谭余仍在,四明山其余诸人,自明章老祖,到温东狱、莫长春、明兰花儿、唐茹心,再到叶飞,甚至梅英月,也都不再其中了。

“唉!”

王青慨叹一声,自此界飞仙而去:

“水深啊,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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