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一直在好好说话爸爸。”

钟展颜说。

“我不反对爸爸您再婚,可那是在您依然爱我、宠我的基础上,现在您看看您自己,您还没结婚,就已经搬去那个卢阿姨家里扎根,以后你们结婚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了?”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这里是爸爸的家,爸爸就算是和卢阿姨结婚,也不会离开这里,不会离开你。

而且谁说爸爸搬去卢阿姨那了!爸爸晚上不是都回家睡觉了吗?这哪能叫做搬去卢阿姨家呢!”

钟树开觉得女儿性格委实太轴了些,翻来覆去就几句话,钻进死胡同就不准备出来。

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不能理解,明明之前说得好好的,不介意他再婚。怎么一听他这些天去了卢云芬家,小颜反应就这么大?

吃了炮仗似的。

“感情您觉得就这样子——还不过分是吧?”

钟展颜经过一个白天,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她不愿再同父亲争辩这些没有意义的又破坏两人感情的事情,转而道:

“您吃饭了没有——等等!”

少女突然揪住父亲的衣领,小狗似的凑近过去嗅了又嗅,惨白但依然俏丽的脸蛋再次沉下来。

“爸,您抽烟了?”

钟树开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我、那个……小颜,你听我解释……”

钟展颜冷笑着抱臂:“成,您解释吧,我听着。”

女儿不听他解释,他头疼之余觉得女儿太不懂事,可叫他说,他反而一句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你卢阿姨递给我,我不好拒绝?

开玩笑,这么一说,女儿与云芬的结只怕永远都别想打开!

男人一时间想不出个好借口,只能支支吾吾半天,一个有用的字儿都没吐出来。

“我、我……”

钟展颜多了解他爸啊,见他这一棍子敲不出个屁来的怂样儿心里头顿时明镜似的。

“爸,您可别告诉我是那个卢阿姨给您递的烟。”

“卢阿姨”仨字儿着重语气,听着就要不妙。

“不是,是、是……”

“看来就是她。”

钟展颜连冷笑都省了,跟她爸把话撂下:“爸,就这么着吧,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您要舍不得您对象,就把我赶出去,横竖那位卢阿姨有闺女,您以后也能再生个,不缺我这么个丧门星!”

说完她垫脚抬手拍拍父亲的肩膀,进屋去了。

“诶——小颜——”

钟树开拉不住女儿,被房门灰扑了一脸,不由懊恼地握拳狠狠捶自己两下。

瞧你这弄得!

嘿呀!

你这憨货!

…………

另一头,卢云芬家。

房子里一派令人瘆得慌的宁静。

女人坐在沙发上,脸色不比白日里温和,而是寒如冬雪。

像是脱去在男人面前的假面,露出内里峥嵘的厉色。

“过来。”

她平静地开口,目光平视前方,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唤小宠物。

卢婕却很害怕一般,身子发抖,一声不敢吱埋头走到女人面前。

“啪——”

女人将原本捏在手中的玻璃茶杯往小孩面前地板一抛,脆弱的杯子立马英勇献身,碎成一地玻璃渣。

“跪下。”

女人道。

一句话没多说。

小孩无有不应,一点儿不犹豫就跪下身,裸露的膝盖以火星撞地球的架势与满地玻璃渣来了个亲密接触。

血色几乎一瞬间就漫延开。

她却习惯了似的,小脸木然,没有露出一点痛色。

女人权当看不见孩子膝下刺目的红色,又从茶几上端起一个杯子,优雅地抿了一口。

“来,说说看。”

“找钟树开,你想说什么。”

女孩子沉默着没有回答。

女人并不是非要她说出意图,对于这个女儿,她虽不亲近,但自认了解。

她对着杯子轻轻吹气,冷眼瞧着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细小的波纹,然后又恢复如初。

“卢婕,我懒得与你计较这些,但是,你给我听好了。”

“不论你要做什么,关于衣家,关于我的身份,你的遭遇,你最好一点都别透露。”

“否则……”

她未将话说完,但未竟之语中的威胁却明明白白地传递给面色已经惨白的女孩。

“听见了么,不要装哑巴。”

卢云芬目光淡淡,仿佛眼前人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是一样随手可弃的物件。

“听、听见了。”

女孩子嗫嚅着回复,声线有些不稳。

女人不再看她,冷然吩咐:“听见了就回屋去,还指望我给你上药?”

女孩沉默着低下头,几乎要将脑袋藏进胸里。

好半天,她才双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膝盖被玻璃渣欺侮得惨不忍睹,一站起来,血色便顺着小腿下滑。

但女孩儿没喊疼,女人也不心疼。

女孩子埋头朝自己房间缓缓挪过去,行至房间门口,她踉跄一步,好险没再次跪下去,给膝盖造成二次伤害。

即将关上房门时,女孩终于将头抬起来,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望了母亲一眼。

女人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看过来,或许是距离隔得远,又或许家里的灯光太柔和。

她竟觉得母亲的眸光是温柔的。

洋溢着暖暖的母爱。

是她向往的样子。

女孩有些痴了。

“记得明早起床将地上收拾干净。”

女人说。

说完就转头,不知做什么去了。

果然……

是错觉啊。

女孩失望地阖上门,艰难地挪到床边坐下。

妈妈啊,我之前想跟钟叔叔说的是……

——你能不能不要抢走我妈妈?

即使她对我不好,不像别的妈妈那样对孩子温柔。

我依然爱着她。

不过,大概妈妈也不稀罕她的那点廉价的爱吧。

女孩目光茫然地笑起来,呆愣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膝盖上依旧在流血。

女孩凝视着伤处,似乎要从其中找到活着的真实。

良久,她才捏起一个指诀,细小的指尖凝出一点微弱光晕。

随着光晕出现,原本流着血的伤口竟一点点消失。

直到一点不剩。

女孩脱力般倒在床上,额头上满是汗珠。

妈妈,不希望钟叔叔发现她有伤吧……

女孩昏迷前最后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意识堕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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