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

或重如山。

或轻如毛。

不提善恶功过,作为叱咤一方的枭雄级人物,骆汉的落幕,无疑太“憋屈”了一些。

当然。

他的死也并不是了无痕迹。

医院。

太平间。

房俊掀开盖尸布。

盖尸布下,是一张沉静而安详的脸,如果不是太平间的冷气附着,看上去就像是睡着。

“倒是挺自在,是啊,一死百了,确实轻松。”

房俊端详了会这只卖命多年的走狗、或者说恶犬,旋即将盖尸布放下。

“真的是突发性心梗?”

他询问。

“这是医院的诊断结果。”

身后传来声音。

房俊沉默了片刻,默念了一句:“老天对他,还是不薄的。”

的确。

在这种情形下,对于夹缝中的棋子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好的结局。

关键还没有太多的痛苦。

“本来还想听一听他的解释。”

房俊似乎有些遗憾,旋即转过身,看向站在身后的柔媚女人,“他死了倒是件好事,可是他还有个弟弟。”

“骆龙现在应该还在国外。”

国外。

问题就是出在过年的这段时间。

“我本想等他来找我,自己坦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房俊脸上再度露出些许可惜之色,旋即自言自语般道:“他们兄弟俩,已经不值得信赖了。”

在太平间寒气的萦绕下,他的那张脸与其说是冷漠,倒不如说是冷酷。

失去信任度的棋子,就是弃子。

就像躺在旁边的骆汉一样,弃子最好的归宿,就是永远的闭上嘴巴。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秘密。

“目前还没有查出骆龙的具体位置。”

“没关系。”

房俊眼神漠然,不紧不慢道:“他不是还有一个侄女吗,不管怎么说,骆汉确实替我办了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出了意外,我应该帮忙代为照顾她的女儿。”

前不久才去过一次的胡蝶领悟了他的意思,面如止水,“我去一趟中江。”

房俊注视她,没有面对骆汉时的居高临下,微微一笑。

“辛苦了。”

胡蝶转身,径直离开。

中江。

御湖一品。

郁卉以身体抱恙为由,向台里请了长假,对于她,台里一直相当包容照顾,甚至可以说有求必应,但凡请假,一律批准。

郁卉当然清楚这种“优待”是承蒙谁的荫庇。

即使她一直在竭力的撇清与对方的联系,可是她内心深处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

自从不愿回想的那一天、尤其在生下女儿后,她的人生就注定难再自己做主。

“妈咪,你拼错了,这块应该放在这里。”

小女孩提醒心不在焉的母亲,并且把母亲放错的拼图挖出来,放在正确的位置。

“瑶瑶真聪明。”

郁卉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自己先拼,妈咪先去做饭。”

只要情况允许,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坚持亲自下厨。

“嗯。”

小女孩很乖巧,一个人继续玩拼图。

郁卉起身,走向厨房。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响起。

“爸爸回来了!”

沉迷于拼图游戏的小女孩猛然抬头,喜悦的看向门口方向,要去开门。

保姆抢先一步。

门打开,可是不是上次来过的那位先生,而是一位——

女士。

“您找谁?”

以为是父亲的小女孩“噔噔噔”的急切跑过来,看到门口的人,不禁愣了一下。

突兀登门的婉约女子视线略过保姆,下移到保姆后边的小女孩脸上。

小女孩抬着头,眼睛里下意识流露出失望,继而又有好奇浮现。

听到动静的郁卉也从厨房里急忙了走过来,看到门口的访客,也感到疑惑。

“你是?”

“收拾东西,跟我走。”

屈尊纡贵的兰佩之开门见山。

郁卉眉头猛然一皱,瞬间心生警惕,“你是谁?”

兰佩之宁静的看着这位中江最美主持,没有说话。

郁卉本能的拉住女儿的胳膊,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享受了多大的殊荣。

“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只有叫警察同志了。”

“你可以先给骆汉打个电话。”

闻言,郁卉瞳孔骤然收缩,凝视了对方半晌,然后对保姆道:“带瑶瑶回房间。”

保姆很快护着小女孩回屋。

“骆汉让你来的?”

女儿走后,郁卉紧声问道。

陌生的访客没有回应。

郁卉眼神波动,于是摸出手机,给骆汉打去电话,结果无人接听。

再打一遍,还是如此。

“他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因为他死了。”

真是耿直得无以复加。

“……”

郁卉头脑一空,“你说什么?”

“突发性心肌梗塞,昨晚死在了酒店。”

果然非常人物说话就是简单直接。

郁卉脸色凝固,旋即失态的大声道:“不可能!他昨晚还给我打过电话!”

虽然她怨恨对方,但对于这个结果,一时间根本没法接受。

陌生的访客没有回应。

郁卉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不受控制的开始回想起昨晚最后的那通电话。

现在想来,骆汉的话里,好像确实透着些不同寻常。

“他……真的死了?”

虽然有预感,像这样的人,很难得到善终,但当真正发生的那一刻,郁卉还是有些六神无主。

“想要保证你女儿的安全,就跟我走。”

兰佩之答非所问,完全没去照顾对方的心情。

郁卉眼神不断颤动。

到底非普通的家庭妇女,她深深吸了口气,暂时将剧烈的心绪波动强行按下。

“我凭什么相信你?”

对比骆汉,女儿才是她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三分钟,你自己选择。”

兰佩之简单道。

郁卉不由抿紧嘴唇。

毫无疑问,现在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刻。

甚至可能关乎女儿的生死!

如果骆汉真的出事,那么一定不是什么心梗意外!

一个人怎么会预知到自己会突发疾病?

骆汉在昨晚的那通电话里,和她前所未有的说的那些话,完全像是交代遗言,明显是预知到了会发生什么!

如果不是意外,那么骆汉这次究竟惹到了多大的祸端?

竟然让他这么一个在中江呼风唤雨的人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掉。

对付骆汉都如此容易。

那么自己的女儿呢?

再联想自己的护照被吊销,郁卉不由的汗毛倒竖,一阵凛冽的寒意从背脊蹿起。

三分钟。

生与死的选择。

如果只是自己,郁卉并不畏惧,毕竟被人强占的那一天起,她就如一具行尸走肉。

可是关系着女儿!

“你能不能给我一些证据?”

不是质询。

郁卉的眼神中,浮动的倒更像是祈求

她希望对方能够给出让她可以信任的理由。

“还有两分钟。”

淡漠而绝情。

郁卉仿佛都能听到“滴答”的倒计时声。

逻辑与直觉提醒着她,骆汉出事恐怕是确凿的事实。

没有了骆汉,女儿等于失去了靠山。

收拾骆汉都如此容易,如果真是要对她女儿不利,应该用不着这么麻烦才对。

郁卉的大脑在短时间内飞速运转,旋即目光凝聚的看着门口的陌生访客。

“请进。”

显而易见。

她做出了决定。

此情此景,她别无他法,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去赌一把!

“砰。”

门关上。

“随便坐,我去收拾东西。”

郁卉匆匆走向卧室。

兰佩之步入客厅,环视四周,目光随即落在了茶几上那张拼图上。

拼图还未完成,只剩小半。

根据拼凑出的图形,应该是一家三口。

“阿姨,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吗?”

稚嫩的童声小声响起。

兰佩之转头。

小女孩站在那里,好奇又怯生生的盯着她。

兰佩之肯定不是一个善与和小孩打交道的人,没有理会,在沙发上坐下。

被无视的小女孩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来,来到她旁边,看着茶几上的拼图,“这是我妈咪给我买的,拼了两天了,还差一点。”

兰佩之不言不语,拿起一块拼图,填充未完成的图案。

小女孩看了看她。

然后。

一只粉嫩的小手伸了过来,拿起一块拼图。

兰佩之视若未觉。

一大一小就这么无声的配合,继续完成这幅未尽的全家福。

紧迫之下,郁卉只是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当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看着女儿正站在那位陌生女子的边上。

她走了走神。

“拼好喽!”

高兴的欢笑声响起。

“瑶瑶。”

郁卉喊了一声。

小女孩回头,雀跃道:“妈咪,拼图拼好了!”

旋即,她看到了母亲拖着的行李箱。

“妈咪,我们不等爸爸吗?”

看着女儿童真可爱的小脸,郁卉内心酸涩,强作镇定微笑道:“爸爸已经去了,所以派阿姨来接我们。”

小女孩又回头看向兰佩之。

或许是头一次玩这种拼图游戏的兰佩之无言起身。B

“瑶瑶,来。”

郁卉朝女儿招了招手。

“妈咪,我能把这幅拼图带着吗?”

小女孩征询道。

“太麻烦了,不方便,你要是喜欢,妈咪以后再给你买,多少都行。”

看得出来,小女孩对刚完成的拼图很不舍,可是她超出这个年龄段的乖巧懂事,听到母亲说不方便,就没有再说任何话,乖乖的走过去牵住母亲的手。

“我出去一段时间,家里就拜托你了。”

郁卉对保姆道。

“郁主持放心。”

郁卉点了点头,牵着女儿,看向兰佩之,“走吧。”

三人离开这套价值千万的大平层。

“还没来得及请问你的名字。”

电梯里。

郁卉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牵着女儿。

这一次没有被忽视。

“兰佩之。”

兰佩之。

郁卉最开始没感觉什么,可是看着下降的楼层数字,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

等等。

这个名字,她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不可思议之色逐渐爬上脸颊,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身旁的女人。

“您是东海商会的会长?”

“嗯。”

嗓音平淡。

可是郁卉的内心却如惊雷炸响,猛烈震动!

世界上可能会有重名,但东海商会会长的身份,不可能复制。

也就是说,这位来接她和女儿的陌生女人,居然是名满天下的“血观音”!

作为中江电视台的台柱,郁卉的眼界肯定要比普通人广阔,对于国内的一些风云人物即使没亲眼见过,肯定也多少听说过部分传闻。

东海商会的会长,已经足够显赫,可是这层身份根本不足以概括这位传奇女子的峥嵘。

这可是比骆汉还要更为跋扈的存在。

甚至在她心里,可以说是当代女性的骄傲。

“兰小姐,不好意思,我没能认出您。”

确认对方的身份,郁卉的态度不禁发生转变。

今天固然是她与这位传奇女性的第一次见面,但关于对方的“野史”,她没少道听途说。

不管那些信息真假如何,起码她心里始终那么感觉——对方和骆汉,不是一种人。

或许是是出于同性的主观偏向,也或许是出于本能的第六感。

“你们要去的地方,可能环境不太好,做好准备。”

没有因为被认出而倨傲,兰佩之的态度与之前别无二致。

“没关系,我也不是没有吃过苦。”

郁卉攥紧女儿的手,强笑道。

“叮。”

电梯门打开。

兰佩之当先走了出去。

“妈咪,我们是去哪?不是出国玩吗?”

小女孩抬头询问。

郁卉看了眼前面的背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得知对方是血观音,郁卉的心情不由自主放松了不少,牵着女儿,紧跟上对方的脚步。

三人走出中江首屈一指的富豪小区。

小区门口。

有台黑色的v等候。

司机下车,帮忙接过行李。

“谢谢。”

郁卉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家,旋即牵着女儿上了车。

斜对面。

一台电车早就停靠那里,甚至比黑色v来的时间更早一些。

只不过不知为何,它只是停在那里,没有任何其余的行动。

直到v接到郁卉母女启动,它都一动不动。

黑色的v起步,平稳驶离。

斜后方。

那台先到的电车车窗落下,明明可以抢先一步、被小女孩亲热的叫作“胡蝶阿姨”的柔媚女人望着v逐渐远离的车尾,神情恬淡的戴上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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