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生摘了斗笠,靠在马车上。

大雪将城外的野路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在月光晦暗的夜里,越显得诡异阴森。

挂着灯笼的马车下,倒着一具具尸体。

陆无生的“追魂人”们,娴熟的伸出手指,抵在那些修士的头皮上。

指尖一划,便将人皮剥了下来。

而后,从车马木板的缝隙处,缓缓挤出一个被压得扁平的纸人。

在披上人皮后,顿时变得活灵活,如同真人一般。

而地面上血淋淋的肉尸,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一切如常,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十几个宗门修士,依旧靠着车马,缄口不言。

汤长老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虽是天魔,却没有这般诡异、狠毒。

他吞掉宿主,是一种意识上的取代,换而言之他是天魔,也是汤长老。

“敢问阁下,何方神圣?”

汤长老的语气有些抖,在五月的雪夜中,冒着白色的寒气。

陆无生本想说麻子,很可惜他没有麻子。

只好吹了一声口哨,让车队缓缓启动,声音幽冷,笑着答道。

“申屠晁,你就当我是江湖人。”

“听说那镇魔关的灵蕴多,想去分一杯羹。”

“仅此而已。”

他实在是太缺这东西了,人间的境界可以用经验值,用气运去弥补。

杀得人越多,埋的人越久,时间越长,他就越强。

可灵蕴不一样,那黄泉的神明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

目前想要化作神明,都只能被动式的显化,着实不太方便。

恰好这镇魔关一趟,有灵蕴,有欠债的殁魂人,有这瘟疫的源头,对岸还有许久未见的老友。

值得他走一趟。

而面前这汤长老,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天魔,可是太罕见的东西了。

老院长留下的戒尺中,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天魔来自于天外,出自于太行山,生来狡诈,行的是诡道。

传说,每一位天魔,都掌握着一方世界的大秘密。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强忍着把对方弄死的冲动,陆无生给自己捏了一张蜡黄的人皮脸。

三圣门的那几个武夫是见过自己的,要去着镇魔关闯一闯,总不能顶着这张脸去。

汤长老看得眼皮子直跳,身后的那些尸体,不知何时都装了棺材。

马车前门,都挂着惨白惨白的灯笼。

“申屠爷,听我的,镇魔关不好闯。”

“三个圣境坐镇呢,听我的,咱去隔壁的洛州。”

“咱们这实力,弄不过那些老家伙。”

“弄灵蕴哪儿不是捞呢,咱总不能盯着仙门的那点灵蕴啊。”

他虽是天魔,可也知道这人间圣境代表着什么,那是这方世间战力的最强一档。

哪怕陆无生这些人皮纸人再精妙,时间一长能没有破绽吗?

到时候,不管陆无生要死,他这天魔怕也要没命。

陆无生笑了,将斗笠重新戴上。

“我最不喜欢就是弄凡人的灵蕴。”

“那你要弄谁的?”

“谁有灵蕴我弄谁的?”

“谁有?”

“仙门、皇帝,那些个传承了许久的大家族,当然还有和尚。”

汤长老气急败坏。

“你怎么总跟这些大势力过不去?”

“我是天魔就老老实实当天魔,你是江湖土匪就老老实实当土匪,该抢谁就抢谁。”

“没人跟你计较!”

“可路不能走歪了,这上头一怒,我们就得死!”

陆无生抱着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车马飞快,如列车般风驰电掣。

“老汤啊,可我就是认不了这命,才走的这条路啊。”

“一开始我以为,我喜欢宁静的凡人生活,每日混吃等死,活个千年万年的,都没什么问题。”

“可实际上我没得选,这不是认不认命的问题,是你死我活的问题。”

“我不去抢这份灵蕴,总有一天他们会来夺我的灵蕴。”

“看到那问君山了吗?”

“一个小小的南州罢了,值得整个人间大张旗鼓,甚至三尊圣境亲自镇守吗?”

“他们是怕,怕这南州的火,烧得整个天下都是,怕那些认命的,不认命的存在都加入进来。”

“世间强者最大的财富不是来自于天资、实力。”

“而是来源于无数认命的蝼蚁。”

陆无生咬了一口凉透了的肉包,声音淡漠。

他是不想这么忙的,可若是当初连白水镇都不出,怕是连冥帝那一劫都过不去。

他是这诸天生灵的大难,注定要改天换地,重建这一切规则的。

哪有别的路可选?

既然自己有了长生,便有了和长生一样多的麻烦,这很公平。

天魔一下子沉默了,他是天外生灵,可为何变成天魔,连一具躯壳都没有,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陆无生斜了他一眼,将斗笠一扣,身子半躺下来。

“我去黄泉打个盹,要杀人了,就喊我。”

陆无生幽冷的声音从斗笠下飘来,两侧的风声呼啸。

前方的漆黑的骏马,好似要把这黑夜里的大雪撞碎一般,朝着问君山奔腾而去。

……

……

千里之外,飞雪不断的嶙峋石山上。

一俊俏青年锦衣青年,腰间跨刀,朝着前方眺望。

话语间有着兴奋之色。

“叶圣子,你的消息准确吗?”

“真有人以活人炼蛊?”

作为虞州司马氏的接班人,这是司马烈第一次离开家族。

二十七岁的斩九境,在镇魔关出现时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各方势力都纷纷表示,这传承了七千年的司马一家,藏得太深。

在战场上,更是屡立奇功。

在少年看到的世界里,那问君山上的存在,就是实实在在危害苍生的妖邪。

而他,正肩负着天下人的期盼,扫清这世间的诸恶。

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远处,月色下,一名气质清冷的青年,身披白色云边道袍。

眉心有一道暗红色纹路,背后一柄松纹古剑,淡淡开口。

“不会有假,我天行宗的术法精妙,门人遍布云州。”

“那些尸蛊,定要从此处过。”

叶寻真遥望着远处的旷野,目光灼灼。

运尸蛊的事情是他安排的,在天行宗近百年,若追魂人再不开始收网,他都快成掌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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